姚妙莲忽然站起身,走到一个木架前,伸手摸了摸上面摆放的一个青釉刻花莲瓣瓶,动作甚为怜爱,她轻道:“去年寿辰,我收到一个莲花瓶,心中特别喜欢,可惜一次意外,我将那瓶子打碎了,找了宫中最厉害的工匠都补不上,无奈之下,我只好让他们照着这个样子再烧制一个。”
“可是啊,”她忽然转过头,看着脸色发白的晏映,“不论再怎么像,它也是一个赝品,我看着它,总是能想起原来那个莲花瓶的美来,反而更加认定眼前这个是假的,心中越发不稀罕。”
“你能明白这种感受吗?”
姚妙莲的眼睛闪过一抹精光,有些玩味地看着她,似乎很期待她的答案。
晏映当然听懂了她的意思,她说她是赝品,永远也比不过她,用一个莲花瓶来做羞辱。
但她还要装作没听懂。
“知道太后关于莲花瓶这个故事的人,也许就像太后一样,看着后来者怎样都不顺眼,但是臣妇瞧着这莲花瓶,做工精美,质地温润,是个上上品,臣妇很喜欢。”
“那你现在不就知道她是赝品了么,还很喜欢?”姚妙莲哑然失笑,反问的话却没得到回答,晏映低垂着头,当作没听到,话说到这个份上,两边的人都能确信对方听懂了自己的话外音。
姚妙莲没了笑容,不再假装做戏,朝她挥挥手,神色淡淡:“你退下吧。”
目的已经达到,再说下去已经没有意义了。
郑歆走到晏映身前来,给她带路,出了昭阳殿,她才轻轻呼出胸中郁结的那口气,突然恢复的记忆让她心慌,可刚才在殿上,她根本没时间平复情绪。
如今出来了,她反而有些想哭。
晏映不知道自己怎么走出皇宫的,浑浑噩噩出了宫门,连侯府的马车都忘了找,只低着头向前走,碧落在她后面叫她,她也全然没听到。
“你想走回去吗?”
她突然听到一个声音,冷而沉,像玉碎一样,晏映转身,看到谢九桢正站在不远处。
他穿着官服,应当是下朝之后就没离开,一直等在这里。
晏映想起昨天夜里担心的事,想起太后跟她说的话,觉得鼻腔发酸,眼睛也渐渐红了,谢九桢见状,从马车前走过来,眉头微微皱了皱。
“太后跟你说什么了?”
晏映赶紧垂下头,用袖子蹭了下眼睛,她觉得先生过来问的第一句话不应该是这个,他应该问她怎么了,而是太后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随便说了会儿话……”她轻声回答。
谢九桢看了她半晌,而后拉着她转身往马车的方向走。
“以后再有召见,你可称病不去。”
晏映听着,像是害怕她知晓什么似的,在刻意逃避。
她“嗯”了一声,不再说话,谢九桢扭头看了她一眼,就见她低头,情绪很低落的模样,仔细想想,好像从昨日开始便是这般。
莫非还在生他的气,怪他太不怜惜她?
马车驶回侯府,谢九桢看她无精打采脸色苍白,便免了今日读书,让她回去休息,晏映没说什么,乖乖回了栖月阁。
她一个人坐在软榻上想了很久,先生对她其实很好,除了平时冷了点,凶了点,木了点,强硬了点,忽视了点,别的也还挺好……
这难道不就是对一个替身该有的态度吗?
晏映好像忽然认清了这个现实。
她刚开始嫁过来,最遭的情形无非是先生不爱她,他不爱她,她或许还有心气让先生爱上她,可是倘若先生心里存了别人,就像姚妙莲说的,越是看她,越是认定是假的,越会不稀罕。
她枯坐一下午,剪不断理还乱,可知道自己再这般胡思乱想下去也没有结果,像是突然想通了,她决计找先生问一问,于是赶着夜色去了前院,却在揽月轩吃了一剂闭门羹。
星沉无辜地看着她:“大人下午又进宫了,最近朝中在探讨武举制,基本上是板上钉钉了,只是该在什么时候以何种形式来考核,还没有说清楚,所以最近大人会特别忙……”
星沉好像是害怕晏映多想而刻意解释周全一样,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晏映就只听见第一句话。
忙归忙,总有忙完的时候吧,晏映好像一刻也等不了,她不信邪,提着灯笼走到府门之前,在浓浓夜色下,凛冽的寒风中,等着谢九桢回来。
她觉得她一定要问清楚,哪怕是得到肯定的答案也没关系,或许先生已经不喜欢太后了呢,他们二人身份悬殊,根本不可能在一起,只要先生接纳她,未来总有细水长流的日子可供她走进先生心里。
她计划得很好。
可是晏映等啊等,等到月亮都快降落,等到寒风把她的脸都吹木了,灯笼里的烛火早就熄灭,等到天边都泛起了鱼肚白。
她还是没等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