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龙怔了一下,向来对身为贵族子弟的秋霁言蔑视不屑的他竟呐呐后退。
这一天,云岭军艰难的抵挡住了官兵的进攻。当夕阳西下,落日的余辉把本以浸染鲜血的大地涂抹得更加艳红时,纪长风军队里响起了收兵的号角声,官兵缓缓后退,城上却无人欢呼。我扭头望向天边绚丽的红云,它仿佛正预示着明日更惨烈战争的开始。
“这样下去,输定了。”一回房,我立刻疲惫的倒在床上。临时招募的百姓到底不能和被训练过的人相比,城墙又不坚固,这里根本无险可守。
秋狐狸的衣服上多处染血,但精神十分好,足以证明那些血不是他的。他坐到桌边说:“既然无法可守,不如现在就走。”
我半坐起身,盯着他轻嘲:“你观察够了纪长风吗?”
“鸟儿倦了,总要回家的。”他轻飘飘的笑,那种万事已在预料中的神情怎么看怎么讨厌。相比之下,我更喜欢他昨夜落寞的样子,不过那时的他欺负起来没成就感,矛盾呀!
“家在哪里?”我冷笑,华丽冰冷的楚国王宫吗?
“当然是我们以前一起住过的地方。”他天经地义的回答,倒让我不知该如何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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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战争几乎已不用打,所有人都看出云岭军是强弩之末。当第一个官兵爬上城头,他身后无数的官兵还在往上挤时,大部分临时加入云岭军的百姓都露出恐惧的表情。
“啊!!!!不要杀我!!!不要杀我!!我投降!我投降!!!”有人哭喊道,但还没等他旁边的同伴做出反应,一把大刀已经砍掉了他的脑袋。官兵们杀红了眼,城下堆积的尸体里也许就有他的朋友同僚,如今攻上城的他们又怎能如此轻易的放过仇人。
我身边人影一闪,刚看清狐狸染血的白衣在风中轻扬,他手中的剑已贯穿杀人官兵的胸膛。然后——拨剑,血花却还未飘起。
趁所有人都看呆时,我咬牙冲上去一剑砍在另一个想爬上城头的官兵手上,那人惨叫着跌了下去。
狐狸轻瞥了我一眼,赞赏、欣慰、愉悦……一切都包含在这一眼里,接着他不屑的声音响遍整个城楼:“难道你们连我妹妹都不如?”
云岭军猛然爆发出雷鸣般的怒吼,他们挥起自己手中的武器与官兵撕杀在一处。
有时候战争靠的就是坚持与士气,如果士气瓦解,什么都是空谈。我松了口气,眼角瞅见柳静感激的神情,看来这次收获不错。我边后退边想,忽然身体被人猛撞向城边,同时有个隐约耳熟的声音大喊:“小心!”
失去平衡的我向城楼外倒去,有只手想拉住飞出去的我,却只来得及抓下我一片衣角。
从城楼上摔下的刹那,我似乎看到很多东西——我看到刚才大喊小心的是除夕夜请我吃饭那家的男主人,他此时身上插着把刀、鲜血泊泊涌出,他手中的刀砍在一个官兵身上,还没来得及拔出。我看到云岭军众将惊恐的表情,想必是为了替我挡刀的男人。我看到秋霁言手中紧攥着的一片布,那样用力,攥得指骨分明。
我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寒风遮蔽的视野中唯一清晰的是秋狐狸仿佛被人触碰了溃烂的伤口,却依旧强自忍耐的神情。这一刻,我突然清楚的知道他的伤一直都在那里,从来不会消失。
我就这样一直坠,坠入黑暗……
忽然,眼前明亮起来,视线又变得清晰。四周金碧辉煌,彩凤朱门,玉瓶中插着珊瑚树,朱梁上挑着琉璃灯。身边的人们各个珠簪玉履、锦衣华服,高声谈笑,好不热闹。饭菜的香气在宽敞的大殿上飘荡,整个场景都让我觉得莫名眼熟。
一道凌厉的视线射来,像要把我千刀万剐。我毫不犹豫的迎上去,看见的是个虽瘦骨嶙峋却气势逼人的老者。他是谁?为什么这样看我?我边想边挑衅的回望。
在他凶狠严厉的目光下,我陡然想到一个人——大清的康熙帝,当年就是他害我坠树。我不过好奇的爬到树上偷听他们谈话,结果发现我的他居然那么凶狠的瞪我,还说要杀我。虽然他当时在和小姨吵架,但也不应该把气撒在我身上。
真的是他吗?他为什么这么老?如果是他的话,那……我立刻扭头张望,小姨在哪里?表哥在哪里?姑姑在哪里?
一眼望去,茫茫人海,我热切的目光渐渐黯淡,找不到,已经找不到了,这里什么都没有。
“啪啦!”似乎有什么东西击打在我身上,既响且痛,深入骨髓。我转头望向声音发出的地方,与一个脸色阴沉的男人目光相对,他是谁,我好像知道,话到嘴边却叫不出来。这人凭什么给我脸色看,我想大骂,可被他一瞪,四周的光明温暖慢慢消失。
也许这次是唯一回去的机会,我忽然有了此种感觉,却毫不抵抗的任由意识坠入黑暗。那个身体,那个家都已经不是我的了。恍惚中,想起和狐狸的对答……
“家在哪里?”
“当然是我们以前一起住过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