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猛站起身,面向香案,除去元宝蜡烛瓜果点心,上面有一块黑檀木制成的牌位。
偌大的后院,只有他那道佝偻的腰身,影子打在墙上,像一头凶恶的下山虎。
他伸手触到“杨泉”二字,微微颤抖:
“儿啊,再等等,很快黄泉路就热闹了,好多人陪着你。”
杨猛把腰杆直起,全身骨骼发出爆豆似的噼啪声响,肩膀撑得更开,腰背也瞬间胀大一圈,本该衰朽的气血像是黑水河肆意奔涌,竟有种沉重粘稠的味儿。
“二练大圆满,汞血银髓!伱待在鱼栏,真真是埋没了,若非习武太晚,潜力耗尽,绝对能有望水火仙衣!”
一条人影跃出枯井,那双草鞋落在地上连尘埃都未惊起,俨然是个精通身法的练家子。
正是上回那个脸色发青的中年男子,水贼称其为大当家。
“事到如今,大当家就跟咱交个底吧,趁着黑河县那帮高手不在,杀进何家,绑个肉票,索要赎金,用得着一百来口的刀剑吗?”
杨猛大手按在还未敲钉子的厚重棺材盖上,倏地一推,震开一条缝。
两只香烛的火光漏进去,赫然反射寒芒!
“杨老弟,做买卖要谨慎,啥时候都不能露底,你也别埋怨咱。”
中年男子咳咳两声,轻笑道:
“眼瞅着就要入冬,反天刀这么多兄弟伙儿,一万两哪够填得饱,既然都说是大买卖,阵仗肯定不能小,对吧?”
杨猛汗毛炸开,好似想到什么:
“张老五,你要作甚?!”
反天刀大当家藏在背后的手掌一扬,甩出浸成血葫芦也似的粗布包裹,滚动两下,竟是一颗披头散发的死人头。
“杨老弟兴许不认得这个家伙,他叫董大庚,是义海郡派出来的税吏,已在半路给我做掉了。
那些随从兵丁,一个没留,全死干净。”
张老五说得轻描淡写,杨猛面皮剧烈抖动,难以平静。
杀郡城的税吏?这跟造龙庭的反有什么区别?
张老五他失心疯了?
根本不用道官老爷出手,排帮请动几个四练供奉,就足以把反天刀彻底剿了。
“杨老弟,你恐怕有些忘了,咱反天刀是咋来的?”
张老五喋喋怪笑,低低地回荡在后院:
“大约十年前赤眉贼席卷义海郡,啸聚伏龙山,纵横怒云江,好大的阵势?
论资排辈七把交椅,为首的叫‘反天刀’,其下还有‘鬼头陀’、‘八臂猿’、‘血金刚’等一众高手。
他们眉毛发赤,多有刺青,皆以朱砂纹莲花,专程截杀来往货船,连天水府的生辰纲都敢动手,逼得排帮与道官联手发兵,将其围死!
我这一窝水贼,叫‘反天刀’,取的就是那位大当家名头。”
杨猛手掌发劲合上棺材盖,眼皮狠狠弹跳:
“这事儿,我做鱼栏卫队统领的时候,听得耳朵都起茧子!用不着你再讲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