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临终前病情反复的那段日子里,并没有人来通知闻越蕴,当时她正在昏天黑地的筹备威尼斯双年展中国馆的作品,想要完成一幅以我国宋朝名画《骷髅幻戏图》的刺绣蓝本作品,从筹备到成品花了大几个月的时间,用了五十多种针法来表诉故事,最后效果相当圆满,堪称苏绣工艺史上的一次创新性实践。
她是在终于松口气想联系奶奶的时候,才发现老人家已经仙逝的事实的,闻越蕴拿了奖,可无缘见到最后一面。
那几个月里的视频通话时,老人家的气色其实都还不错,实际是打足量的杜冷丁硬撑处的笑容。
她不许儿女通知闻越蕴自己将寿终正寝的事,坚持讲不能耽误孩子,总是孜孜不倦地提醒着她,“你要好好吃饭睡觉,忙起来也别饿到自己。”
后来闻越蕴就在和奶奶视频的时候给她直播吃饭,她在大洋彼岸的另一端,隔着屏幕含糊地讲自己的生活,奶奶总是回得时断时续。
“努力加餐饭。”这是钟奶奶病痛折磨中反复提及的意愿、也是写给她的遗愿。
闻越蕴哭着把奖杯放在墓前祭奠,她搬到沪城住过小半月,每天拎着午饭便当去墓园吃,打一把大大的太阳伞,将自己和奶奶的墓碑都罩起来,在她面前好好吃饭。
钟奶奶罹患癌症多年,后辈们反复演练告别的场景,悲痛后再昂州阔步地往下走,闻越蕴没为自己无法送终而难过。
可现在忽然给不出答案了,盖棺前,人总是没办法完整的评价这一生哪个选择最正确。
好在酒还是冷的,闻越蕴独酌,不再有多余的讲究,握着瓶口仰头直饮。
酒入愁肠,月影三人。
红葡萄酒果香馥郁,口感柔顺易饮,不觉间喝得有点儿多,闻越蕴迷离地张开五指,借月色去往墙上打手影。
一会儿是展翅欲飞的鸽子,一会儿又是活泼的小兔子。
“我还会点儿什么来着?”闻越蕴自言自语地嘟哝起来,缓慢变换手型,幽暗不规则的心形出现在墙壁。
她猛然收回手,摇着剩下的瓶底硬生生灌下去,奈何酒量太好,还不至到酩酊,无法沉眠至天明。
闻越蕴其实记不清自己是哪天开始又和陆离铮产生交集的,这人就那么生动的出现在自己四季的画面里。
大一时没什么朋友,每日中午会在叹息桥吃简餐,然后去读书馆伏案,到点继续下午的课程,被外婆与母亲照顾,生活相对规律健康。
三月是适合长靴短裙的季节,她外披着件牛仔外套,搂着书匆匆往家走,忽被悠扬的小提琴音吸引,寻着音拐过街角。
遥远地望见个熟悉的侧影,长风衣西裤,琴盒支在腿侧,陆离铮立在法国梧桐下拉琴,斑驳陆离的光倾了满身。路人对这个长相俊朗的东方男人投以瞩目,他旁若无人的回以琴音,冷淡的不似街头表演艺术家,这种矜贵气场,亦无人当他是卖艺的。
陆离铮出现在扫街摄影师的画面里、石阶写生画家的草稿中、唯独不闻越蕴眼底。
她没有再退回原途规避。
此路非她开,陆离铮可以在,但她凭什么要避呢?
闻越蕴原地半蹲,撕掉空白的笔记本页面,利索地折成了个小纸盒,才往陆离铮在的方向走。
她目不斜视地看大路的尽头,反倒是琴音乱了许多拍,泠冽的冷杉气味最浓重时,闻越蕴侧弯腰,锃光瓦亮的皮鞋跃入眼帘,她仰手把纸盒扔下,同时扔出的还有身上全部的零散硬币,随即潇洒离去。
春风迟迟,无法掀翻被硬币压住的纸盒,开始有新的路人弯腰,为陆离铮精湛而优雅的“卖艺”付费。
闻越蕴不曾回头,看不见背后如丝线般缠绕追随她的幽深晦涩目光,随着降噪耳机被塞入耳廓,连琴音都完全消失了。
那条路她常常经过,约莫是大半个月后,常在街中央支画板的长胡子老爷爷叫住她,礼貌的表示自己要换座城市速写了,某次画过她,不知道她要不要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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