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人口重,受不得如此养生的菜。
那掌柜的听了哭笑不得,随后面露难色,左右看看,觉得还是阮晓露最好说话。
“娘子您不知,此间的盐确实值钱。本地那个官派的盐商,这个月盐引没批下来,只能卖库存,炒到两百文一斤,而且都掺了沙和水,难以入口。小店买了这盐,还得自己过滤煎煮,三斤劣盐熬成一斤粗盐。今日的存盐正好用完了,没办法,菜蔬味道淡了些,只能多加姜醋调味。您要想回锅重烧,那……那……”
掌柜的看看鲁智深,又看看武松,又看看晁盖,又看看满面杀气的孙二娘,视死如归地吐出最后三个字。
“得加钱。”
然后深吸口气,等着挨骂。
谁知没人骂他钻钱眼儿。大伙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他的前几句话上了。
“一斤盐两百文?”晁盖觉得难以置信,“前些年在我们东溪村,一斤不过五十文!如今什么世道,物价涨得那么厉害?”
那为什么梁山兄弟拦路抢劫,收入没跟着涨呢?
孙二娘摇头:“世道没变。就说最近,孟州那里,一斤也就六十文。”
掌柜的见这伙江湖豪杰还算讲理,陪笑道:“那是你们北方地界。客人也知,如今官府管着盐引,一个地方有一个地方的定额。我们这地方年年缺盐,一勺盐贵过一锅饭,一斤两百文还算好的呢!”
公孙胜游历山川,胸中有点地理知识,当即表示不信。
“两淮地方向来产盐,怎么会缺盐?”
掌柜的苦笑:“小的若知道这些,小的也不卖酒了,府衙里当官去。”
武松一直不吭声,此时开口。
“掌柜的,你也莫诉苦哭穷。谁不知道官盐贵,我就不信你们这里没私盐。喏,这里是五十文,你去给我们买一斤来。”
掌柜的挺胸抬头,正义凛然:“小的做合法生意,向来只买官盐!私盐是什么,不知道,不清楚,从来不买。”
一桌子人都笑了。
这年头谁没买过私盐?官盐那么贵,谁顿顿吃得起?他装给谁看呢?
孙二娘喝口酒:“你怕啥,我们像是微服私访的官差吗?”
那掌柜的犹豫。
武松往窗外探半个身子,回过头,指一指。
“就那个在你们楼下挑担子卖茶水的妇人,她那担子里肯定有盐卖。你去吧。”
掌柜的无话可说,只能赔笑,小声说:“师父惯走江湖,果然火眼金睛。最近官府查私盐查得紧,小的听你们是外地口音,只能小心着些……”
免得碰见钓鱼执法的。
武松笑道:“去吧!”
掌柜的往外看看,还是不太敢。
食盐是民之根本,是国家战略物资,向来为朝廷所垄断。每逢朝廷缺钱,总会把主意打到盐上——哪个老百姓不吃盐呢?
官僚垄断的结果就是,官盐价格奇高,且只在繁华市镇有少数销售点,买起来很不方便。
老百姓当然不肯白做大冤种,都用各路神通买卖私盐,形成了活跃的地下经济市场。官府年年打击,可惜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卖盐的小贩走街串巷,化整为零,藏于群众,越来越隐蔽,越来越难抓。
既然抓不到卖家,那就从买家入手。做餐饮业的一直是官府的重点监察对象,三天两头突击检查。眼下这么个青天白日的时节,掌柜的可不敢顶风作案,给自己招麻烦。
阮晓露毛遂自荐:“我去买。”
在梁山待了那么久,见识了无数黑恶行径,还没体验过“买私盐”呢。
在她心目里,盐就应该近似不要钱,饭桌上随便加,超市里两块钱一大包。而现在,老百姓吃个盐还不能随便吃,有便宜的非要买贵的,这才不正常呢。
她抓了一把钱,兴致勃勃地下楼。
酒楼挨着渡口,一条街全是摆摊的。有人卖水果,有人卖香药,有人支摊子算命,有人往小孩手里塞糖果,旁边大人让还回去,小孩已经一口把糖吞了,大人骂骂咧咧掏钱……
那个卖茶汤的妇女平平无奇,为啥武松就那么肯定,她手里有盐?
阮晓露跟在几个路人后头排着队,伸头看。那妇人挑着两个桶,左边桶里是姜蜜水,右边桶里是金桔汤,都是两文钱一碗。旁边另有一个水桶,喝过的碗在里头涮涮,还能回收利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