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相熟的小贩跟她打招呼:“茶娘子,二娃的病好点没?”
轮到阮晓露,她学舌前面的人:“来一碗姜蜜水。”
茶娘子头也没抬,一边从桶里盛汤,一边问:“加盐还是不加盐?”
阮晓露不禁皱眉。哪有甜饮料加盐的?
想了想,说:“加盐。”
“加多少?”
这她可不会答。犹豫了片刻,茶娘子有点不耐烦,替她做了决定。
“三十文。”
阮晓露暗自点头,数出三十文。
一碗姜蜜水递到她手上,赠送一个小布袋儿,约莫七八两重,直接挂在她手腕。
“下一个!”
茶娘子伸手一扒拉,阮晓露就被扒拉到摊子边上。茶娘子全程没抬头,已经在给下一个客人盛茶汤了。
这效率!阮晓露啧啧称奇。
她捏着手里布袋,转身回酒楼。
还没迈出一步,手腕忽然一痛,被什么东西用力一敲!
布袋落在地上,被一只大手捡了起来。
“小娘子,”说话的是个巡逻的公人,戴顶红头巾,腰间挂着个弹弓,眯着一双眼打量她,“买的什么好东西?”
茶娘子猛地抬头,麻木的双眼中掠过一丝惊慌。
阮晓露怔了片时,看到那做公的身后,十几个人簇拥着一个小官。旁边几个小摊贩早就俯伏在地,管他叫“黄通判”。
这黄通判一张肥脸,几道淡须,一脸奸猾谄媚之相。
他转向畏畏缩缩的群众,大声问:“这个妇人在贩卖何物,有人知道吗?”
一群百姓面面相觑,都心知肚明,然而都闭着嘴,装傻充愣。
“咱们揭阳镇私盐泛滥,都是被这帮不守法的女子小人闹的!”黄通判自己给出答案,清清嗓子,对民众训话,“大家都看见了,对待不法之徒,就当依法严惩!”
那红头巾狐假虎威,冲着茶娘子吼:“说!你上家在哪?带我们去!”
私盐下乡,非一人之功。茶娘子充其量算是终端零售,上头肯定有中间商,有批发商,有供货商,有生产商……
无为军通判黄文炳,要本事没本事要才华没才华,从业以后一直近似赋闲。但黄文炳堪称大宋公务员里的卷王,他拒绝躺平领饷,天天给自己找事做,只求上官看入眼,助他一飞冲天。今天给知府送礼,明天帮监察写诗,还搜刮了不少民间古董送到京城去献宝。可惜当今官家乃是天下第一文玩鉴赏家,黄文炳那些乡野玩意如何能入贵人的眼,还没送到大内就被人给扔了。
近来据说蔡太师要来巡视江南,江州知府严查私盐。黄文炳也就积极响应,热情追随,启用自己所有权限,点起几十兵马,天天在坊市热闹之地蹲守。
辛苦好几天,今日终于有所收获。虽然只是个小虾米,但他也不气馁。顺藤摸瓜,必能抓到大鱼。
蔡九知府必然赏识他,给他引荐出职,说不定还会直接见到蔡太师,往后就是光明前程……
茶娘子见这官老爷不依不饶,膝盖有点颤,硬着头皮装傻:“大人,小女子是寡妇,卖点汤水养活一双儿女,是本分生意人……”
“你上家是谁?”红头巾把布袋怼在她脸上,厉声咆哮,“说!”
茶娘子打了个激灵,无助地左看右看,依旧一口咬定:“小女子只是卖茶汤的……”
黄文炳连连冷笑。这帮刁民又蠢又坏,撞了南墙不回头。铁证如山,还敢嘴硬,狗都骗不过!
“那这是什么?”
黄文炳从手下那里接过小布包,慢吞吞的解封口绳子,打算来个当场打脸。
“是我买的汤料。她的茶汤好喝,我买个料包儿回去煎。”
阮晓露在旁围观许久,冷不丁开口,趁那黄通判不注意,一把将那布包夺回来,丢在茶娘子的刷碗桶里。
布袋皱巴巴的一沉一浮,一圈圈水波扩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