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歇的阴谋,田单第一次听说。他问道:”此阴谋也,汝何以知之?“
芒卯道:”彼谋于微庶,故知之。“两人皆笑。
田单道:“吾闻黄歇与张禄善,岂能谋之?”
芒卯笑道:“非黄歇谋之,实韩谋之。前者,秦伐赵阏与,韩之谋也。今者,赵取韩上党,亦韩之谋也。韩当天下之冲,其力最弱。若无阴谋,焉得存!昔者,三晋魏最强,而韩近之。纵横捭阖,以当强邻。而况秦远在千里之外哉!”
田单十分同意,道:“昔齐远诸侯,一不慎而国都隳。韩之困,百陪于齐也。韩何以为之?”
芒卯道:“盖因其势而利导之耳!”
田单沉思片刻,道:“是亦难矣!”
芒卯道:“亦时也,势也!”
田单道:“吾为赵使于楚,将谋诸春申,公其有以教我?”
芒卯道:“是局也,皆春申所布,破局之策,其在春申也。”
当天晚上,芒卯的邑中即有客有访:竟是虎仲先生。
芒寅赶紧迎入,问道:“先生卒至,必有要务。”
虎仲先生道:“闻安平君在,特来访耳!”
芒寅报告了芒卯,芒卯还在与田单闲谈,听了芒寅的话,便对田单道:“汝方言春申,而春申君门下钟先生至矣!”对芒寅道:“请钟先生!”
芒寅连忙出来,请虎仲先生上堂,口称钟先生。虎仲哪里不明白这种称呼的含义,是不愿意在田单面前暴露自己芒氏门客的身份。遂对安平君礼道:“敝君闻君上为赵使,敢奉迎于道。特命臣为前驱耳!”
虎仲先生的到来,打断了芒、田二人的对话,田单只简单地问了问春申君现在何处,何以知吾将至也,虎仲先生一一做了回答,并指出,应该是韩王有意泄露了田单的身份。田单对韩王的小动作之阴险,又有了进一步认识。看来,韩王竟然深藏不露!
既然形迹败露,田单在与黄歇相遇于道后,摆明车马,进了陈丘;楚令尹春申君黄歇亲迎于国境,并全程陪同入国。田单在楚国停留了三天之久,楚王召百官宴请。
除了这些官方活动外,田单与黄歇有大量的私下交流。有趣的是,他们的交流通常与长平无关,而是海阔天空地谈论着天下大势。
黄歇道:“楚得十年生养,人口蕃息,府库充盈,战船千艪,带甲百万。以之战则胜,以之守则固。楚将复振矣!”
田单道:“齐值沦丧,廿年有奇。兵不过十万,府库皆虚。昔之景象,十不余一,令人慨然!”
黄歇道:“齐之本乃在工商,渔盐为业,衣冠天下。今则盗贼四起,工商不行,既不足兵,复不足食。欲起之者,实难矣!楚虽失故国,而根本未失,三楚之地,犹得其二,是故起也。”
田单道:“楚之起也,当西复故国,抑东拓疆土?”
黄歇竟然毫无隐瞒,道:“郢与陈,山川修阻,秦难伐我,我亦难伐。当外与秦结好,而东取吴越也。”
田单道:“如此,则齐愈弱矣!”
黄歇道:“齐不用君,致于此耳!若君在,何得而弱?”
田单长叹道:“单老矣,无能为也。虽然,吾观齐守五都,犹未可虑!”
黄歇道:“齐五都,五国一举而得其三,惟莒及即墨在焉。君上复国七十二城,但临淄也。赵以高唐五十七城礼君为将,高唐方入于齐,而力不能保,是故累君奔劳于诸侯也。平陆当陶、鲁间,齐能有之乎?以歇之见,齐但有三都而已。”
田单道:“若复齐,君以何计?”
黄歇道:“齐之四邻,燕无足论也,赵最强,楚次之,魏又次之。楚最远,无足虑也。所虑者,惟赵与魏也。赵与秦决于长平,其力必竭。魏虽屡于秦,而休养生息十载,其力已复,势将噬人。其所虑者,惟在魏乎!”
田单道:“不如君言也。昔五国伐齐,独楚为盟。而楚将淖齿名为助齐,而酷杀齐王,遂据齐淮上。齐人思之,至今犹寒。”
黄歇道:“敝王以军助齐,实有误也。虽得地于淮上,而郢都为丘。孰为得失,智者自知!今楚以陈为都,东至于鲁,乃其界也。”
田单笑道:“恐难能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