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歇道:“固所难也,而当为之。为齐之计,御魏为上!”
两人都是一世枭雄,相互辩难,虽勾心斗角,但自有一番见识在。
不几日,秦使到达各国国都,传达秦王意见:“诸侯救赵,亲则退兵,不亲遂攻之。”而这时,赵使郑朱已经到达函谷,得到张禄的亲自迎接!
田单将辞去。黄歇道:“未可!此未可复命也!赵王请君使于诸侯而求援,君一无所获,焉得复命。愿暂居于楚,而俟水清!”
田单道:“水将何清?”
黄歇道:“但在月余耳!”
武安君的文书到达咸阳时,正值郑朱出邯郸。张禄默算,恐长平未到粮急之时,乃使关中运炒粟往河东,仍不往河东增兵。反声言愿与赵媾和。
各国的反应陆续出现。齐国本来答应将济上各乡的粮食运往赵国,但迟迟不见动静,虽然赵国内部有人以唇亡齿寒为喻,敦促援救赵国,但君王后不为所动。魏国派商人运来几船粮食,按高价卖给邯郸。楚国则根本没有动静,而田单也不回来,似乎还在做努力。
赵王有些着急,召集上卿问计道:“寡人以安平君使于诸侯,而诸侯无所援者,何也?”
虞卿道:“王使郑朱媾于秦。郑朱,贵人也,入秦,秦王必显重以示天下。诸侯以赵为媾,必不救王。王不得媾,军必破矣。天下贺战者皆在秦矣。”
又过了几天,长平廉颇传来消息,又有两座壁垒被秦军攻占。赵军皆半食,军心不稳!
大凡君主,最忌讳“军心不稳”,因为它其实就是反叛的同义词!
赵王和众上卿盘算又盘算,筹划又筹划,终于又挤出一百万石粮。将七月轮替的士卒准备好,打算一面再运粮入长平,一面将值守半年的赵卒替回,解除军心不稳的问题。
这时赵王提出一个大家意想不到的问题:“平原君赞曰,廉颇为人,勇鸷而爱士,知难而忍耻,与之野战则不如,持守足以当之。今持守之不能,复当若何?”
平原君道:“若得兵粮至,则廉颇必守也。”
赵王道:“粮百万,足守一月,年得粮千二百万石乃得支之。赵将无国矣!今有粮百万石,七月无虑也。八月复当何如?”
平阳君道:“或以重宝媾于秦,或以重宝结于齐、魏。若但以邯郸,必难支也。”
赵王道:“寡人使郑朱媾于秦,使安平君结于他国,而皆无所应,奈何?”
平阳君道:“闻秦计于诸侯曰,诸侯救赵,亲则退兵,不亲遂攻之。若无厚利,孰能救赵?”
赵王道:“所争者,上党也,不过十七城,且险要之地,所产无多。若以沃野赂之诸侯,何争于上党?”
平阳君道:“不然!上党归秦,则邯郸不安;上党破秦,则赵名远播。岂区区十七城哉!”
赵王道:“吾不忍割祖土而利当时也。愿更计之!”
这时,虞卿突然发言道:“若弃守为攻,一月当破秦乎?”
赵王道:“守则不利,焉得攻之!未可!”
虞卿并不放弃,道:“臣闻秦兵不过四五万,赵卒精壮者不下二十万,而老弱妇孺在外焉。以之守则或有强弱,四出而攻之,强弱之势异也。兵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敌则能战之,少则能逃之,不若则能避之。今五于秦,而守之,非战之道也!”
平原君道:“兵法,守则有余,攻则不足,是守易而攻难。又曰,先为不可胜,而待敌之可胜。不可胜,守也;可胜,攻也……”
虞卿不等平原君说完,即尖刻地道:“今守犹不足,何况攻之?不可胜之势未之见也,而必败之相现矣。将军之用兵也,不过耗粮而已。今邯郸已竭,不复粮秣,将军其何守乎?七月能胜则胜之,七月不胜,八月必败!”
虞卿所言虽然尖利刻薄,但的确说到了要害:七月是关键,过了七月,就是说破大天,也再也变不出粮食来;所谓献城以求诸侯援助,不仅仅是屈辱,甚至也不过是一厢情愿而已!就算又找到一百万石,也不过是再延一月而已,九月粮还未收,怎么也撑不到十月!
蔺相如有些懊悔地道:“或于上党陈兵三万足矣,令上党民自耕自食,无今日之急也!”
平原君道:“成事不说,遂事不谏,既往不咎。于长平筑垒而守之,乃廉将军所计,人皆称妥,未有异议。若但陈兵三万,吾恐一阵而败矣!”
蔺相如知道现在是不翻旧账,吃后悔药的时候,也就不再说话。这两年,廉颇出兵在外,赵国经济压力十分沉重,全赖蔺相如等人全力弥缝,左支右绌,方保无事。他有时也想,真的必须用这么多兵吗?但从秦国传来的消息,秦人连南郡、巴、蜀等郡的刑徒都动员了,赵国这些兵,也就堪堪相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