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晚这几天心情不太好,因为周衡又对她发了火。
起因当然是她提出的方案都没能成功——对付许幼怡的。不过也是奇了怪了,张晚了解的许幼怡明明是一个性格温柔软弱又无比在意外界看法的软柿子,只要稍微给她一点道德绑架和人情压力,她就一定会乖乖地听话。为什么仅仅一个月的时间,她突然表现得这么强势,根本就不像张晚原本设想的那样慌张妥协,反而接住了她所有的招并一一破解,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
最大的可能,还是因为那个严微。一想起严微,张晚就觉得气不打一处来。明明她和许幼怡才是认识了二十年的好朋友,却偏偏被一个认识个把月的人抢去了位置。莫非真像古文中说的那样,“白首如新,倾盖如故”?
可惜她殚精竭虑,为周衡出了那么多好点子——探查许幼怡与严微的新住处,以严微作为要害威胁许幼怡,又匿名向沙城科大树洞留言以造成舆论上的压力,然而这些都不能伤害和动摇许幼怡分毫。
真是可恶,要想再次获得周衡的信任,就不得不再花些新的心思,用些新的手段了,张晚心想。
除了讨好周衡,也没有别的办法,可以让她在这家公司立足,或者说维持辛苦打拼得来的地位和权力。她能走到今天这一步当然不仅仅靠着周衡,更多的是她所展现出来的管理与社交才能,但如果周衡不支持她,她连展现自己、发挥能力的机会都没有。不得不顺应他各种合理的不合理的要求,不过是上位者对于下位者的制度性残害——张晚依然能够清晰记得,自己刚进公司的时候,因为表现出众,跟着周衡干活,几乎成为他的私人助理,然而不出三日,周衡的手就开始不老实了。她年轻无知的时候面对这样的骚扰第一反应是恐惧,但因为对方是公司权力最大的人,为了保住工作,她根本不敢反抗,于是久而久之,顺水推舟,一切的发展便由不得她自己的良心去决定了。这只能说是一种现实的无奈,张晚有点自嘲地想,她毕竟是一个太有野心的人,这野心与她的身份不相称,所以这一切就是她要付出的代价。
只是代价中还包括许幼怡,这还是让她感觉到一丝不忍的。
张晚对许幼怡的感情很复杂。她是她的大姐姐,她曾经保护过她,是真心的,也是充满感情的。如今小妹妹长大了,却成为了别人的姐姐,她张晚好像就失去了位置。其实她想要的也不多吧,可能是过于关心许幼怡了一些,但这就是她表达爱的方式,不是么?
难道她错了?张晚有些烦躁地想,她宁愿许幼怡跟周衡在一起,毕竟周衡还是个男人,不至于让她有领地被侵犯的感觉。但严微不一样。严微是个明目张胆的侵略者,深深地侵犯了她和许幼怡之间的感情。当她知道这两个女孩之间的亲密早就超过了自己曾经拥有过的程度,她就更生气了。不过她还是坚信许幼怡不是认真的,也许她就是换换口味玩一玩,最后还不是得回归家庭回归正常的男女关系,当然也回到她张晚能够参与的正常人生轨迹。
想到谁,谁就出现了。张晚的手机响了,是许幼怡打过来的。
张晚看见许幼怡的名字,感到一阵发自内心的欣喜,脸上露出得意笑容,心想,看来这个妹妹还是想通了,还是离不开她这个姐姐的。
“阿晚,我想见你。”许幼怡的声音从电话那一端传来,不知为什么,张晚觉得那声音中的感情与往常完全不同,冷淡、平静、从容,还带着一点点疏离。
“好,地方你定。”张晚没有再仔细想下去,而是十分欣喜地答应了邀约。
二人约在公司附近的一家咖啡厅。张晚提前十分钟去了,但许幼怡早已等在那里。
张晚露出了妩媚笑脸,但坐下来以后,才意识到,许幼怡脸上只有礼貌的淡漠,却一点笑意都没有。
于是张晚的脸也顺势冷了下来。“找我有什么事吗?”她也做出一副并不在意的无谓表情。
“阿晚,其实这些事情都是你做的吧。”许幼怡单刀直入,很直接地说出了自己思考良久的结论,“告诉周衡我的新住址,向学校树洞留言墙投稿,甚至是造谣我和褚会子之间的不和。”她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些感情,只不过是痛心和悲伤,“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张晚没想到她会这样直接,愣了一下,但脸随即板了起来:“前两件事是我做的没错,但我可没说过你和褚会子之间的事。”
“细节不重要了。”许幼怡轻轻摇了摇头,“你曾经是我最好的朋友,却做出了伤害我最深的事。我不信是没有原因的。”她的眼睛直视张晚,“告诉我,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其实她说的没错,张晚心里有点动摇地想,确实是伤害了她。但自己的初衷,总归还是好的吧。
“你这样下去不行的。”张晚作痛心疾首状,“你跟那个严微,不可能长久的,那个丫头那么年轻,有没有长性还不好说,最重要的是,现在的社会能包容你们这种感情吗?以后的生活中还会遇到很多现实问题,生老病死,金钱利益,总而言之,我是为了你好。”
她停顿了一下,又说:“周衡有什么不好?他有钱,有地位,又是真的爱你。你如果跟他结婚,他一定会把你当成掌上明珠捧在手心里。嫁给他的话,你的一生都可以舒舒服服地度过。”
许幼怡皱起眉头,脸上显示出惊愕与痛心混杂的表情:“阿晚,你变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自己当然变了,张晚心想,人总是要长大的,长大就意味着改变。她许幼怡在象牙塔里待得太久了,根本就不知道这个现实世界的残酷。没有她张晚的保护和劝诫,她许幼怡能在现代社会坚持多久这种可笑的原则?张晚自己便是前车之鉴——一切牵扯了金钱与利益的关系都不会再单纯,而这个现实的世界又怎么可能还存在这样单纯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
但是张晚确信,自己对许幼怡的感情,是不牵扯任何利益的。
“你倒是没变,但你的做法已经无法处理你所面临的状况了。”张晚苦口婆心道,“你要相信我,我不会害你的,我只是希望你能够拥有正常而幸福的人生。”
许幼怡气极反笑:“‘正常’?‘幸福’?阿晚,你告诉我,你对‘正常’和‘幸福’的定义是什么呢?”
是啊,“正常”和“幸福”的定义应该是什么呢?张晚怔住了,她没有想到会被自己本来认为不谙世事的小妹妹一句话问住。找一个有钱人嫁了,过上看起来光鲜亮丽的生活。这好像就是她此前对于“幸福”的定义。但显然许幼怡并不是这么看的。
许幼怡看她张口结舌,知道她也说不出来,便直视对方眼睛,一字一句认真地说:“我爱严微,她也爱我。与严微在一起,对我来说,就是幸福的生活,也是正常的生活。”
我也爱你、关心你啊。张晚内心的第一个念头是这样的,但是她说不出口。
然而许幼怡似乎看出了她内心的想法,又开口道:“阿晚,我知道你关心我。但是,爱不是控制,也不是牢笼。如果你真的关心我,就不要越俎代庖,替我定义自己想要的生活,好吗?”
其实很难评价许幼怡的这两段话究竟哪一段对张晚的触动更大。一方面,由于许幼怡大大方方地说出了她与严微之间的感情,反而让张晚无法反驳也无从置喙,只感到一种空落落的寂寞;另一方面,许幼怡对于她的关系竟然是这种态度——在许幼怡看来,这样的爱,是控制,也是牢笼。
难道真的是自己错了?
张晚叹了一口气。“你开心就好。”她幽幽地说,“我想我们也回不去从前了。”
她这一句话说得伤感,让许幼怡脸上出现不忍之色,后者的态度也软了下来。
许幼怡柔声道:“我知道你的压力一定很大,周衡应该不是一个好老板吧。”
“确实不是。”张晚笑笑,脸色又重归那种略带无谓的寂寞感,“不过也是我自己选的路,没什么好抱怨的。”
其实她也挺怀念刚工作时的自己,一腔热血,干劲十足,满心只想着如何把工作做好。但后来现实告诉她,能力是一回事,有没有人让你展现能力是另一回事;作为一个员工是不是好用是一回事,有没有人用你则是另外一回事。她所有的骄傲和坚持都在周衡伸出了“咸猪手”以后荡然无存。当时她的面前确实有两种不同的选择:一是断然拒绝和反抗,但从此淡出话语权和掌控权的争夺,成为公司里大部分轻松但平庸的女员工之一;二则是充分利用,巧妙周旋,用最小的付出得到最大的回报,从此一跃飞天,成为老板最信任的心腹。
当然,她最终是选择了第二种,也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几乎所有东西,但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呢-->>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