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蜷了蜷手指,那广袤可任其驰骋的楚国战场,水土丰饶的南国,云梦之饶的梦泽湖海。
吞噬和杀戮的馄饨。
搏杀,取胜。
点缀成主帅不朽的功业。
胸口被双柔嫩的手按住,他睁开了眼,白桃凑着嗅了嗅,仰面对他道:“政哥哥,我听见,你心跳很快,在想什么?”
嬴政沉吟片刻,“孤在想,庄子。”
“庄子?”
“庄子有一篇文章,读来颇为震撼。”
“恩?是什么文章?”
“南海者,天成水域也;鲲鹏怒而飞南海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三千里,南海之一隅也。”他道,“三千里横跨,孤未尝闻,却不过南海一隅。”
“才一隅啊,那该有多大。”
白桃娇憨道,“我长这么大,还没瞧见过海呢,连云梦泽都没有瞧见过,海里好像有很大很大的鱼,叫鲛。”
她又糯糯道:“会不会南边有南海,北边有北海,东边有东海,西边有西海。”
“北边没有北海,北边是阴山。”
“阴山?阴山我也没有去过。”
“阴山,在那边有丰沛的草原,马匹,牛羊,还有南下劫掠的诸胡部族,他们大肆劫掠百姓粮食财货,挥舞砍刀,侵占妇孺,做奴隶做牲口做活祭。”他轻描淡写的如此浓墨重彩,“北边阴山,南部百越,这是孤要横跨的三千里。”
抵达地方,白桃被嬴政牵着落了脚,点了点头由衷说道:“政哥哥,你才是天下真正的王。”
他伸手摸了摸他脑袋。
王府新修。
远远瞧着便十成十的巍峨壮阔。
白桃走出仪丈,就对上迎接上来的王氏一家,和跪着喊万岁的万千奴仆。
她拿孔雀扇子挡着半张桃花面抿唇笑,在见礼完成时,适时说道:“上将军果真是朝中顶梁,连府邸也是这般的气贯长虹,彰显大秦正气。”
王翦身着轻织甲胄,脚踏犀牛皮靴,站起来稍显得几分佝偻。
听到王后开口,忙不迭惶恐抱拳道,“不敢当不敢当,王后谬赞,这座府邸是大王所赐,是大王得以让万民瞻仰的厚恩,老臣叩谢大王,大王万万岁。”
嬴政伸手做平身的手势,说道:“上将军为秦戎马,战功赫赫,德配其位,这是应得的,不必多礼。”
王翦吸着通红的鼻子起身,看得出来大清早迎接君驾实在是被冷风吹得够呛。
他又震着嗓子咳嗽了几声,在嬴政关切问询的时候,叹气说道:“君上,老夫老矣,不比年轻猛将,落下一身的毛病,受不了冷风吹。”
嬴政斥责了几句照顾不到位的奴仆。
奴仆们心中寻思着老将军冰封三尺都能下河洗澡,怎生一见君上就这般弱不禁风来了?
但也不敢耽搁,忙拿了斗篷和镂空花雕仙童拜寿的手炉来。
一高大的老将军,披着厚重斗篷,挂着鼻涕。
两只蒲扇大的手捧着半张手掌都能捂死的女式手炉,跟在玄衣赫赫,俊美轩昂的君王身边,后面还乌泱泱跟着一大群奴仆。
大雪天,这场景。
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生怕行差踏错给夫君丢人的王老夫人,见到自家夫君这副德行,悬着的心终于摔死了。
王贲少将军压根不想多看,在路过假山时,一把抓起积雪,超前丢了出去。
这幕被王老夫人看在眼里。
正瞅窝心火没气撒,斜眼看着自己灭了个魏国还没什么长进的亲儿子,一把揪住他胳膊上的薄肉,用力一拧,压低声音:“你最好给娘老实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