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奔疼得龇牙咧嘴,低声道:“疼疼疼,晓得了晓得了,娘。”
走在前面的白桃突然停下来。
润水的杏眼转了转,对王老夫人道:“老夫人,君上和上将军在谈军务机要,咱们妇道人家先去找个地儿坐坐吧。”
鹄峙鸾停的君王后站在眼前,真是如宏大的星河般,迷目不敢直视。
王老夫人立马松开手,有点紧张,忙道:“好好好。”
红漆长案上。
嬴政和王翦对坐煮茶,他道:“听闻上将军近日身体骨抱恙。”
王翦立马拿袖子捂着咳嗽起来,“打仗的老毛病了,奔袭的老将哪能瞧见几个硬朗的,近日又是严冬,就整日窝在塌上,君上您给臣请平安脉的太医,告诫过臣,说冬日不宜多动,宜养精蓄锐。”
“是这个道理。”
嬴政从身上掏出一叠辞官书,摆在桌上,“上将军,虎符尚在,既是养精蓄锐,也该是乘扶摇千丈凌云百尺,携刀南下了。”
王翦正送热茶入口中,眼角微酸:“二十万秦军命丧楚国,连尸骨不能敛,微臣难受,可臣老矣,恐负君上重托,难当此大任。”
嬴政道:“上将军,你我君臣数载,明月直入,无此虚礼。”
在外头,白桃和王老夫人相谈甚欢。
她这只小狐狸嘴巴抹了蜜一般,三言两语就让这位淳朴的妇人将兜底翻了个干净,“他啊,递什么辞官书,都是假的,那么文邹邹的酸话他可写不来,嘴上不说,但是俺和他老伴多少年,还不懂他,闲的没事就去看看君上赏赐他那套甲胄,心里巴不得想去上战场。”
她两手捂着茶杯,有点拘谨。
但还是继续开口道:“男儿在外征战,女人在家操持家业,要不是俺有这么大个家要顾,也想去楚国看看,多大的地儿,怎么个打法,要六十万才能打下来。莫不是往那里一盘,仗着人多把楚人吓死去。”
白桃噗嗤一笑:“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王老夫人没有读过书,只知道豆苗野菜五谷的季节,几十年的春种秋收,闻言合着笑脸笑了一下,手搓在膝上。
白桃嗅了嗅果茶:“这是什么茶?入口有些酸,却是极为回甘。”
王老夫人立马道:“茶,这果茶是俺女儿怀孕俺大女婿特意找齐国商贩买的,酸得牙都能掉,再烘一遍才能下咽,煮了酸气出来就好多了,冬天喝了润喉,王后,既喜欢,甭客气,带点回去喝。”
出乎意料的。
她点了点头:“好。”
“哎哟,好好好。”
王老夫人喜不自禁,忙扯了扯衣服:“好好好,俺这就去拿。”说完,飞快地走了出去,反应过来果茶就存在这里的架子上,不好意思的笑了笑,翻架倒柜出来。
过得片刻。
白桃让宫人接着王老夫人的好意,除了十几罐子的果茶,还有一些腌制的酸菜,以及果脯肉干一类的东西。
照王老夫人说,这都是些打口玩意。
小闺女家家的最爱吃的。
刚好在回行走廊,她隔着细细密密的瑞雪就瞧见嬴政和王翦相继走出来,嬴政躬身一礼,王翦满眼热泪,诚惶诚恐的制止。
君臣相互间说了什么,就从旁边阶梯走了下去。
抛开这纷争不朽,多方势力绞杀的朝堂波诡。
政哥哥对这名从成蛟叛国,嫪毐乱秦,吕不韦党争一步步走来全心全意辅佐的老将,是有几分说不清的温情底子在的。
白桃咬着果干在马车里等他,酸涩掉牙的果子她吃起来眼睛眨都不眨。
等嬴政弓腰坐进来的时候,她问道,“上将军还辞官吗?是不是要领兵伐楚了?”
“在吃什么?”
嬴政唇齿间接了白桃坏心眼递过来的果干,酸到发麻的滋味一路攀登到胃,偏生小狐狸笑出尖牙在那里看戏。
他二话不说咽下来,敲着她脑袋道,“王老夫人给的?”
“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