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寻皂角的身形一滞,站在持盈看不真切的阴影里,唇角噙起一抹苦涩的笑。
“那……曾与你有婚约的贺公子呢?”
她眉心一拧,锐利的目光便落在他身上,打量他许久,轻蔑一笑:“你连这个都知道?看来当真颇得圣心。”
他这才后知后觉朝堂之上除非皇亲近臣,不然无人知晓叶家持盈,便是当年的长宁公主。
他这是怎么了?
他一贯心思缜密,怎么今日在她面前,竟屡屡失言。
“你不必替任何人来试探我。”她的面容渐渐冷下去,“我今日与你多说几句,唤你一声王公子,是感念旧日你待我之恩,若九安哥哥致仕,来这边陲小镇游历,我自然也会好生款待,至于陛下……”
她双目微阖了阖。
“我与他两不相欠,此生便是陌路之人。”
“两不相欠吗?”
他喃喃道,一阵酸涩在心底弥漫开来。
“是。”她斩钉截铁道。
“可他过去欠了你许多。”
他声音放得极轻,她没听真切,问道:“什么?”
“哦,我是说,过去便过去罢。现在你……你能教一教我,该如何浆洗吗?”
他立在原地,有些懊恼。
她一愣,蓦地笑出声来,走上前去,想要端走那盆湿衣裳。
“罢了,你还说要帮我,不给我添乱便已是很好了。”
“你怎么这般没耐心?”他拦她一拦,“从前我教了你许多,怎么今日让你指点一二,便如此小气?”
她有些惊讶地望着他置气的神情,一时笑意更甚。
“我竟没想到神机妙算料事如神的王公子,竟然会被浆洗衣裳难住。”
“抱歉,我从没洗过。”他轻声道,“不过我可以学的。”
说罢,他垂眼望着她。
“我什么都可以学,我学得很快。”
包括……学着去爱你。
当然,这句话他没有说,只是埋在了心底。
她想起他从前整日坐在轮椅之上,自然是做不了这些活计的,一时觉得自己方才的嘲笑极为过分,便把语气放软了些。
“喏,把脏衣裳用皂角洗净,再烧一锅浆水放温,浸泡片刻,再捞出来,用清水漂净,晾干……”
她本以为他只是一时兴起想学,谁料他当真按她所言,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地认真完成,不许她插手。
还从未有男子为她洗过衣裳。
她自幼接触的男子,都是身份尊贵的主儿,有无数下人伺候。
后来来到北境,发现纵然是普通人家的男子,亦是把家务事都堆给妻母去做,并认为老爷们做这样的事情是丢人,是晦气。
可如今,她是平民百姓,他是天子近臣。
他却在这一亩三分地之间,为她浆洗衣裳,还悉心晾晒得颇为平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