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默默凝着她,烛火拢在她的面上,给她渡上一层安静和暖的光。
他的阿盈,当真长成了足以独当一面的大姑娘。
“他不是我的好夫君,却是一个好帝王。我自幼与他一同长大,难免耳濡目染,故而就在今日,我也做了同他一模一样的决定。”
她的腿蹲得有些麻,干脆坐在了地上,离他近了些,把声音放得极轻。
“今日周辞围了酒楼,本就是要挟我,莫再与大皇子一路。尚氏一向与大皇子来往密切,他是想让尚隐莫再偏帮。”
“于是我应下,与他合作,帮他扳倒他的兄长。”
她抬了抬下巴,放空目光,盯着烛火,一字一句道,“待事成后,再、杀、了、他。”
季珣眯了眯眼睛。
他鲜少在女子身上看见这样浓重的杀意,可这样的杀意,每次出现,都是因着周辞。
“思虞怀了他的孩子,而后借着他的势力,理所应当地扶稚子上位为君,潜移默化地易权,不是更好么?”
“陛下他坐享渔翁之利,难道不比征战舒服得多?”
她说着,唇角弯起一抹纯净的笑容。
可因着她方才的一席话,纯净里难免夹杂着许多他不曾想到的复杂。
“阿盈,你为何要执着于此?”
这样太累了。
背负着一切的滋味,他比谁都清楚。
过往的一切像一只无形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他在其中挣扎,抉择,若非有她,他怕是早就熬不下去了。
他宁愿她继续当一个无忧无虑的女子,只需做她愿做的事情,开心度日。
他的眸底渐渐泛上些心疼。
“为何要独自一人承担?京城那边万事俱备——”
“若我告诉你……”她出言打断道,“若我告诉你,在另一个世界,与我们如今一模一样的世界里,那个和亲的女子是我呢?”
“或许我过得比思虞姐姐还要再惨一些,她如今可以求救与我,而我那时,举目无亲,寻不到一根救命稻草。她所经历的,我悉数经历过,她不曾经历的,我亦承受过,甚至比她要难捱千百倍时,我也不必执着吗?”
她近乎宣泄一般,将心中所想悉数吐露出来,眼角不知不觉间竟滑落了一滴泪,而后迅速撇过头去,不愿给他瞧见。
“你就当我为救万千女子于水火罢。”
他知道,他都知道。
这个世上没有比他更能与她感同身受的人。
可即便如此,他也不是她,他无法切身经历她曾经的无助,便不该去质疑她的做法。
他颤抖着抬起手指,摸索着抚上她的脸颊。
“我闭上眼睛了,所以……让我给你擦一擦泪罢。”
她自臂弯里抬起眼来,见他果真闭了眼睛。
“为何要闭眼?”她有些不解。
他拇指拖着她的下颌,食指自她柔滑的面上划过,轻轻抹去了她眼角的湿润,熟练地仿佛做过了千百次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