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脸还是那张脸,可他和一万年前那个在神域的?少?年已几乎看不出是同一人。
年少?时的?竺宴,青衣墨发,虽受困封印,处境惟艰,却一身的?少?年气,骄傲不羁,锋芒毕露,敢与?天道对抗。
如今的?竺宴确然是抗衡了天道,自?己造自?己的?反将六界整个颠覆,令黎却几乎再感觉不到他年少?时那股少?年锋芒,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破碎感。
是因为?他这一头的?白发吗?使他明明更加强大了,却显得脆弱易折。
“对了,我一直没?有问你,你的?头发是怎么白的??”令黎掬起他一缕发丝,冰凉的?触感滑过指间,她有些心疼,“是受伤了吗?”
“嗯。”竺宴道,“情伤。”
令黎:“……”
竺宴:“你魂灯灭那日,我一夜白头。”
令黎:“……”
过了一会儿,她不是很?有底气地问:“一,一夜白头不是传说吗?”
竺宴从她手中扯回自?己的?头发:“你现在知道不是传说了。”
行吧,是她亏欠了他。
“走吧,带你去看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她拖着他往前走。
“礼物??”他以为?她方?才只是借口。
令黎扭头看向他,嘿嘿一笑。
祝余村的?东头有一片猎场,十多年前原是达官显贵的?私有猎场,后来那家?犯了事,落魄了,其他田产都转手到了新的?主人手中,唯有这片猎场,也不知是不是新主人不爱骑射,便任它?荒废了。许多年来,倒是造福了这附近的?百姓,寻常时候猎户进来打猎,而每逢三月初三,十村八店的?村民则来此处射雁。
这射雁便是村长?夫人说起的?上巳节又一大习俗了,用带着丝线的?箭射击野雁,射中后即索丝而取雁。
此间习俗,女子求爱向男子赠香囊,反之男子求爱,便是以此雁赠以心仪的?女子。
令黎拉着竺宴来到东郊,春日天气晴好,四处入眼都是绿莹莹的?,大雁正?值肥美,十村八店的?青年男子聚在此处射雁。
她没?有带箭,便取出钱袋,和一名男子交换了一桶箭。
她指着天上的?大雁,对竺宴大气道:“喜欢哪只?我给你射!”
竺宴一脸麻木看着她。
你看我想要吗?
方?才与?她换箭的?男子见她取箭拉弓,一番动作气势很?足,震惊道:“姑娘,你,你你射?”
“啊,我射!”令黎点了下下巴,试着将弓箭拉满,又扭头问竺宴意见,“中间那只怎么样??那只最肥。”
竺宴还没?吱声,换箭男子却急了,连连摇头:“不可,不可啊!女子赠香,男子射雁,这乃是阴阳秩序。你,你如今这岂非是如同牝鸡司晨,颠倒阴阳?”
牝鸡司晨,颠倒阴阳?
令黎轻轻皱了下眉。
从前在神域,竺宴不问政事,她刚刚高座漱阳宫那几年,神族私底下也说她牝鸡司晨,颠倒阴阳。可那时也就罢了,毕竟她也算开天辟地头一个手握无上权力的?女子。可今日她也没?做什?么,不过只是射只雁,怎么就牝鸡司晨了?
她就要放下弓箭,好好同这人讲一讲道理,竺宴此时淡淡开口:“射左边那只,聒噪。”
令黎惊讶看向他。
只见他面无表情,一本正?经?,但她怀疑他一语双关。
令黎左手边的?男子感觉被内涵到,摸了摸鼻子,抱着钱袋和剩下的?箭识趣地走开了。
令黎眉眼轻扬,又重新拉满了弓,仿佛一个被美色所?惑的?君王,大声笑道:“一只哪儿够?全射下来!都给宴妃,通通给宴妃!”
宴妃的?眉心狠狠抽了抽。
她虽是这么说,最后还是点到即止,只射出了一箭。
这一箭也射得十分慈悲,箭矢并未射穿大雁的?身体,而是将将擦着大雁射出,箭身在大雁的?翅膀上“啪”的?一拍,大雁受惊吃疼,当即从空中掉落。而就在大雁掉落的?同时,她挥动手中的?丝线,借着那头箭矢的?力道,在空中利落地将丝线打了个结,正?正?捆住掉落下来的?大雁。
她站在原地一动未动,片刻须臾,手中就多了一只大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