迦摩笃看着寺内的百姓被舒晏驱逐一空,眼睁睁没有办法,便与比玉结成联盟,愤怒地对舒晏施以冷言道:“儒家治世,自以为锐意进取,而实际上只是自欺欺人罢了。你中华自汉武大帝独尊儒术以来,已有数百年了,做到长治久安否?”
此时舒晏听着二人的言语,稍稍停下了脚步,掷地有声地说道:“世上没有哪一种治世之道是至善至美的。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们,儒学虽然暂时受到冷落,玄学虽然目前很受世人追捧,佛学虽然有新锐之势,但佛玄两家最终都不可能代替儒学。儒学乃是正统的、最实用的治国之道。除非社会发生彻头彻尾的重大变革,否则不管以后是什么朝代,即便是戎狄胡人拥有天下,也不可能弃儒学而不用!”他并未转身,也不想听二人如何反驳,说完此话,便大步走出寺去。
比玉经常在辩论场上将对手辩得心服口服。比如在洛阳时的荀宝和夏侯门,在汝阴的左腾和冯羽,都是他的舌下败将。今天的这场辩论,虽然迦摩笃和舒晏在各自立场上坚定不移,
并没有被自己辩倒,但辩论到这个程度,比玉觉得无比透彻,似乎无以复加。他心怀满足地走出寺去。原本是服了药行散过来的,此时药效已散,兴致已尽,哪里还有力气?走不多远,便觉得浑身发软。没奈何只得先由一名小僮回府去报信,另两名随从轮流背负着他往家里走。
将及城门,只见有一支车队出城而来,前面三辆犊车,后面则是十来辆满载物品的马车。第一辆犊车驶过比玉身边数丈,却戛然停了下来,里面一人探出车窗向外张望了一眼:“比玉兄么?”说着立刻下了车,来到比玉身边,将比玉让进自己车内。
比玉见是左腾,立刻来了点儿精神:“左兄?你这么大排场,要干什么去?”
“去渡口,然后装船去江南。”
“你不是说要过两日才走的吗?”比玉诧异道。
“我今早曾特意派人去贵府向你知会,江南那边我家人已经安排好了,宁早不宁晚,便提前了两日动身。”
“你走得这么匆匆,我怎么来得及为你践行!”
“来日方长,等你也渡了江,冯兄我们三人必要重聚,何在乎此一时的分别?”
左腾看比玉萎靡困顿的样子,料想必然是五石散所致的缘故。他也是此道中人,知道无甚大碍,便对自家人道:“你们到渡口等我,我先将施太守送回府去。”
左家的车队先行。左腾刚要用自己的犊车将比玉送回府去,却
见施家已经派了安车过来。
阿妙走下车,先向左腾道了谢,然后将比玉扶进自家车内。
左腾放了心,临别之际,忍不住又当着阿妙对比玉劝道:“你我挚友,我不忍看你遭受不测,才好心奉劝你。趁着现在好走,赶紧走吧。别等到匈奴真的围了城,到时候想走都来不及了。”
“多谢左公子关心。容我家公子回去跟长公主好好商量妥当。”
阿妙扶着比玉乘坐安车回到府上。进了府门,来到曲廊处,发现永安长公主和叔叔施常都在此“恭候”。原来左腾今天要渡江的消息,惊动了施府,作为施府的实际当家人和执行人,永安长公主和施常深感事情重大,聚到这里等待比玉一起商议。
“得儿,先到这里来。”
阿妙原本要扶比玉回房间,听施常这样命令,便要将比玉扶进曲廊内。比玉却立定脚步不动。
施常正色对比玉道:“你虽是施家正经主人,但你父亲死后,我作为施府的长辈,涉及到施家的生死存亡,千秋万代,我不得不管。左家今日已经动身渡江,你将作何打算?”
“渡什么江,江南可好吗?”
比玉似乎并没有理会到叔叔的焦急,一边没精打采含含糊糊地回应,一边却迈起脚步要走。
见比玉的这幅敷衍的样子,施常又气又急:“你以前怎样放荡不羁我不管,但关于渡江,现在你必须给我拿个主意。。。。。。喂,得儿,
你给我站住!”
虽有施常命令似的呼叫,比玉却头也不回地走了,气得施常干跺脚。
永安长公主也没有办法,只得陪笑替比玉解释道:“阿叔莫怪驸马。此事非同小可,一时难以抉择。左家公子无官一身轻,而驸马却身为本郡太守,又是带衔的将军,责任重大,的确不便一走了之。”
施常将头一摇,叹了声道:“我说句不该说的话,长公主莫要怪罪。如今洛阳倾覆,朝廷都已经没有了,还当哪一门子太守!什么太守啊,将军的,做不做已然无所谓。而对于我施家,他却是唯一嫡传,千万大意不得。”
永安长公主作为司马皇室,自家江山倾覆,自然要比别人痛苦万倍。然而这是既定事实,自己也无能为力。“阿叔说的不无道理。但作为读过圣贤书的仕人,不能只顾自身安危,还要兼顾家国天下。”
“如今天下乱到这个地步,还讲什么家国天下!施家先祖创业不易。我施家族人大多都已在洛阳殒没。我等身在汝阴,得以免灾。尤其万幸的是留下了得儿这个施家的正宗嫡传,以后百代辉煌全靠他向下延续。如果就此断绝,我死后有什么面目去见列祖列宗!长公主虽贵为皇族,但更是我施家的嫡妇,请务必要好好掂量掂量,规劝规劝他吧。”施常的儿子也在洛阳倾覆时与施惠夫妇一同被害了,所以他更加重视比玉。
其实永安长
公主何尝不知,与一个在皇宫从没被重视过的皇家公主相比,施府正宗嫡传夫人的角色对自己来说反倒是更加重要的。此刻她当然必须站在这个角度说话。她叹了声道:“自古忠孝不能两全。怎么说呢?驸马作为太守,作为将军,为朝廷、为百姓考虑的话则该留;作为施家嫡子,为家族延续考虑的话则该走。至于是走是留,我都将尊重他的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