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边战边退,直至退至一处开满白?色小花的树林之中,谢辞昭她们?并没有跟过来,只有李微尘提着剑,穿过那些花与明暗的天光,来到了她们?身?后。
景应愿站定,看着司羡檀同样平静的脸,她们?像是双面的青铜镜,始终站在对立的角度打量对方,而今日便是她们?打碎镜子?的时刻。
她们?三人各站一方,竟然不约而同地停下了手,耳畔只有浪涛声与持续不断的天雷声,还有花在枝头枯萎的声音。
司羡檀直视着景应愿,头一次这样坦诚:“我要你的仙骨。”
景应愿道:“我知道。”
事情兜兜转转,还是走?到了这一步。或者说,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她看着熟悉又陌生的司羡檀,想起记忆深处的那个司师姐。在自己刚拜入外门时,便听过内门剑宗的司师姐天赋卓绝,人也温柔。外门门生比起内门来身?份低微,她那时顶着亡国的人间帝姬名头,万念俱灰,被忌惮被辱骂被欺凌,甚至吃过被踩到烂泥里的灵草,夜夜梦魇里都是遍地被割去的人头与烧毁的宫廷琼楼。
落差之大,滋味如何,只有景应愿自己心里清楚。
她并非没有堕落消极过,只是那时有人对她伸出过援手,如今看来,那点?眷顾虽然浅薄,但?的确维系住了她沉湎于伤痛中的心。
但?是那颗心被用更加可怖的力?道踩碎了。
后来无数次回?望,景应愿都依然觉得剖骨很痛,折戟湖很冷。但?再冷再痛不过司师姐往自己喉间递来的那一剑,那时她说对不住,景应愿却下意识想道,如若她从未对我好过便好了。
都是假的么??送来的剑,披在身?上的狐裘,一起出过的灵赏令。
剑上系着的不属于她的桃木小剑,雪中故意使出的错乱的剑法,灵赏令后越传越盛的流言。
司师姐,这些全然是假么??
可最怕是真假掺杂。
林下花下,司羡檀看着提刀的景应愿,忽然听见她笑了起来,自言自语般说了一句很奇怪的话?:“你说对不住我,究竟有几分真,几分假?”
司羡檀蹙眉道:“什么??”
景应愿笑道:“已?经没什么?了。”
李微尘垂下眼睛,她虽然带剑,但?是剑未出鞘,只是沉默地看着司羡檀手腕上逐渐生长出的羽纹。
她道:“你是要将她的仙骨移给我吗?”
“没有仙骨你会死,”司羡檀握紧手中的长剑,“离垢,我只是想——”
“我改换了名姓,如今我叫李微尘。”
李微尘站在原地,她低声道:“我不想要这段仙骨,从始至终都没有人问过我的意见,崇霭没有问过,你也没有问过……如若我不想要呢,如若我是真的不想呢!”
景应愿与司羡檀对视一眼,皆从彼此的眼中看见了灼然的杀意。
可是已?经无法回?头了啊。
司羡檀感知着体?内横冲直撞的邪祟之气,她不动?声色地攥紧了手中的剑,忽然问道:“我其?实一直很想问你一件事。你为什么?会那么?恨我?”
“世间从来没有突如其?来的爱恨,”景应愿指了指脖颈,道,“或许在某个被所有人都忘记了的前?世,你曾在这里捅过我一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