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窦漪房说的都对。可是再怎么对,他也不至于要了刘武的命。只因为没必要!
至亲之人疑心至此,他的内心顿时染上风霜,那点子对于亲人的容忍和孝顺顿时消散了七七八八,取而代之的是如同冰霜般的怨恨与冷漠。
“我是恨他怨他,不仅恨他行事莽撞尽做些大逆不道之事。我更恨他不管做了什么,你们都向着他、替他奔走。以往的种种,朕不计较但是并不代表朕不知道!”
刘启心中郁气上涌,发泄一般的吐露着自己的不满。
良久后他心死一般笑着的反问:“母后不妨猜猜,我是怎么杀了自己亲弟弟的?是行刺、还是下毒?!”他的语调尖锐的好似闪着寒光的长矛。
“我就应该当着全天下百姓的面下旨叫他自裁,好让大汉的子民都知道他们头顶上的天子是多么的凶残恶毒!”他的手挥动着,打的身边的帷幔沉沉摇晃。
“母后,您说是吗?”
窦漪房虽然闭着眼睛,但是依旧能感受到刘启带着愤怒和怨恨的质问的眼神。
“即便不是你,也是因你而死。”
“那母后想如何?”刘启站起身,将自己腰间的匕首解下来扔到窦漪房面前,“杀了我给他陪葬吗?母后大可动手,《孝经》压身,儿子不会有任何怨言!”
面对咄咄逼人的刘启,窦漪房干脆的扭过脸去,丝毫不愿看他。
刘启多年来的不满如同沉闷的火山,此刻因为窦漪房的动作又爆发起来。他皱着眉头痛苦的继续质问。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招致母后这般的恶意揣测。明明在代国的时候,你对我是那样的和善温柔。你给我缝补过衣裳,你给我上过药,你曾经哼着曲调哄我入睡!你还记得吗?”
刘启的语气一顿,“可是到了长安,你却像对待仇人一样的待我。我不知道哪里做错了,叫你对我忽上忽下忽冷忽热。你告诉我啊,母后。为什么!母后,你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明明我也是你的儿子!”刘启掷地有声的说道,但很快,他的脑海中浮现出以往母慈子孝的场景,他的声音带着怀念和感伤的渐渐低了下去,“我也是你儿子,你曾经捧在手心的儿子。”
悲伤如同潮水一般,一浪又一浪的蔓延。窦漪房的心脏好似破壁残垣,已经经不起任何的推搡了。
面前的这个也是她的儿子。多少年前,她待他温柔慈爱半分不比刘武差。可是这么些年过去了,她已经再不能将刘启当做单纯儿子看待。她们母子多年的隔阂,不是几句话就能说的清的。
“你小的时候,我也确实把你当儿子看待过。可是到了长安,你成了太子,现在更成了皇帝。”她白着一张脸缓缓开口。
刘启自嘲的笑了,“就因为这个吗?就因为我是太子,是皇帝,我就要被忽视,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亲人离我越来越远吗?”
这是什么歪理!
难倒就因为他刘启是皇帝,所以只能体会孤家寡人的滋味吗?
登上皇位的这几年间,他亲自下令杀了自己的老师。为了稳固太子,他废了皇后导致自己的妻子含怨而死。现在为了给下一任皇帝铺路,他又逼死了自己的长子。
他们看着他,是因为他坐在龙榻之上。离了龙椅,有谁真正体谅过他,有谁真正心疼过他。
他如何不知道,因为他是皇帝、是天子、是所有人的指望,所以即便天塌下来他也要去抗且不能露出一丝怯意。
可是他也是一个人,一个会难过、会伤心、会颓唐的,需要安抚的人。他如何能忍受,忍受自己的母亲忌惮、提防、怨恨着他的事实?
“你要问我为什么,”窦漪房仰起头颓废的看着床榻之上覆盖的帷幔,那是她做皇后时针线房送给她的贺礼,上头绣的瓜藤绵延,四周是凤凰展翅,“我只能说,你已经越来越像你的父皇了。你父皇在时,我如同杂草不得你父皇的待见。现在我垂垂老矣,对于你想必也是这般,毫无用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