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她杀过人,用别人的枪,别人的子弹。
白大褂染上鲜血,医生学会了杀人,枪壳被扔进燃爆的废墟,无从调查事发经过,也没人关心一个工具士卒的死因。
没人知道这隐秘往事,虚假的光辉神话才得以传播。
三十五岁的人经历太多。阅历越长,沉溺回忆的时间反而越短,朱邪回忆完了,莫慈还没说完她听说的故事。
“狱里值班的医生说想要达成你的履历,得有八个肝,犯人常常幻想你在战壕里接诊的风采,传来传去,就有了军医小姐的称号。”
故事总是长过正史。
其实当年南苏丹大规模的内战已经结束,内乱达不到战争规模,朱邪治疗的对象主要是平民和维和队员,少有士兵,特派专家与部队军医相差甚远。
除了要参与流血事件导致的各类外科手术,作为性病专家,她的主要工作是优化年起维和医疗队在利比里亚总结的艾滋病防治工作流程,协助宣传队增强派驻国平民的个人防护意识,降低医护人员对该类传染病的畏惧心理。
是的,医生也会害怕。
医护人员不是天使菩萨这类不存在的圣人,是人,可能会恐艾,可能会厌恶患者,比起苛责职业道德,朱邪更想称之为人之常情。
不想上个班把命搭进去,很正常吧?
同事里有因为患者隐瞒艾滋病史导致职业暴露的例子,老师那辈,被患者感染后无知无觉传给全家的事,也绝非骇人听闻。
明知自己身患艾滋,明明有免费阻断药物,为了徒有其表的面子,不经阻断就随便生育的父母,同样存在。
性比生命重要,繁殖比生命重要,面子比生命重要……只有医生把生命放在一切之前。
医生累了。
所有的一切都足以让朱邪厌倦。
为了尊重外籍患者的民族习惯和宗教信仰,她被要求告诉医护人员:不要过度防护,不要拒绝和患者握手,喂饭发药时尽可能不戴手套。
那一枪打出去,她彻底变了。
她从来不怕艾滋,此后却不想再为消灭艾滋或任何性病贡献才智。
也许有些人是活该要被性病消灭的。
朱邪想起南苏丹每天用消毒水洗几十次手的护士,想起她们被手套捂得皴烂红肿的手背,觉得自己比恐艾的同事恶劣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