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漓阁的前堂,东夷使臣拜见了太子妃后,便落座闲话家常起来,随后便将其从东夷带来的礼物一一呈上,妘挽看了看,只道,“父王费心了。”直到婢女们端上糕点,妘挽看见糕点,突然故作怀思道,“使臣你看,这盘糕点像不像咱们东夷有名的……青云糕啊?”使臣乍听之下有些错愕,但很快听出了公主的弦外之音,赶忙附和道,“对对…公主这么一说,倒还真是有些相像。”妘挽轻叹一口气道,“本妃依稀记得…东夷宫中善做这道点心的厨子…貌似姓罗,虽然有一门好手艺,但可惜是命途多舛,早年间…没了妻子,只与养子相依为命,额,使臣不会觉得有些无趣吧,也是,都是一些道听途说的闲话罢了。”使臣笑道,“哪里哪里,太子妃喜欢就好,说到底……太子妃还是思念故土啊…”然后两人又继续闲谈起来。
使臣是个聪明人,出了东宫后,反复琢磨太子妃席间同他说的话,一来二去之间,竟觉得似有所指,于是也未在惠阳多做停留,办完该办的差事,便回东夷去了。
回到东夷后,使臣便将太子妃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了陆云青,本来平平无奇的话,但陆云青听着听着脸色却愈加难看。打发走使臣后,陆云青笑道,“看来公主不仅命大,也很善于得人心吗!”一旁的陆暮笙躬身道,“父亲,丹夏……是儿子一手调教出来的……是儿子疏忽了……”陆云青道,“时也运也,她知道了…对咱们而言未尝不是一个机会,看来……是时候该去一趟惠阳了,准备了那么多年,成败在此一举了……”
转眼便是夏末,蝉鸣蛙叫渐歇,微风拂过,时不时夹杂些萧索的气息。孤军深入北原腹地的南宫军队终于传来了得胜消息,他们斩杀了五王子,打进了北狄王庭,歼灭了北狄大部分精锐,让他们不得不迁徙到更北的地方,从此再也不会对炎国的北境构成威胁。但为了如此大的胜利,南宫家亦付出了惨痛的代价,南宫硕和南宫祯战死沙场,他带去的十五万人马,最后只有几千人回到了炎国。
武王为彰显南宫家的功勋,特封南宫硕为护国公,世袭罔替,并休朝三日举国哀悼,太子亲赴南宫府,扶棺哀思。如今的南宫家只留下南宫锐的两个稚子和一群老弱妇孺,没了南宫硕,无人能撑起南宫家的兵权,这也正是太子吞并南宫家势力的大好时机。也许南宫硕正是意识到了南宫家终究无法躲过这一劫,便想用一种最体面的死法,为一家老小留下生机。
逝者已逝,生者如斯,既给了死者尊荣,生者也要享受胜利的喜悦。妘挽不爱这些把酒言欢的场合,她不愿去,凤凛亦未勉强,同妘挽一样作为王室成员未能出席的还有沐阳,听说自从王子嫔“病去”后,他就整日里醉生梦死,慢慢地忧思成疾,为此凤凛还亲自前去探望过。
一日,谢安来东宫求见太子。应晖堂中,谢安立于堂下道,“启禀殿下,东夷向我炎国下了国书,下月初二便会遣使来访,商讨两国邦交之事。额……而且国书上说,这次是由…东夷丞相陆云青…亲自携使团来访。”凤凛一听,挑眉笑道,“前些时日刚送走鹞国和北凌的使臣,如今东夷的国相也要来,呵呵,诸国…倒是很清闲吗?”谢安也应景地笑了两声,没有接话。
其实凤凛也是明知故问,南宫家的那次胜仗,让炎国的北境彻底安生了,没有腹背受敌的炎国,如同没有束缚的猛虎,可是让九州的其他诸国更加的忌惮,所以他们才会纷纷遣使来访,以修和睦。“好生招待便事了。”“是,臣遵命。”谢安答完便准备退下去,可还没走几步,凤凛突然问道,“谢丞相…听说你马上要喜得麟孙,可喜可贺啊。”谢安一听,赶忙跪下谢恩道,“谢殿下,都是殿下的恩德啊。”凤凛笑着看着跪下地上的谢安,道,“谢丞相从大夫到官拜相位,一路走来,着实不易啊。如今儿孙满堂,也是时候……功成身退了。”
此言一处,谢安的心中甚是惶恐,不觉浑身颤抖起来。其实从他儿子娶了赵家小姐的那天起,谢安就猜到…这一天迟早会来。太子为了制衡朝局,让不是世家出身的边将赵淙继任司马,而他是世家出身,身居高位又与当朝司马连襟,长此以往必有把持朝政之嫌,所以当太子让赵淙回京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做好了换掉他的准备。虽然道理谢安懂,但世人哪有不贪恋权位的,所以当这一天真的到了,谢安一时间也难以接受,顿时老泪纵横起来,正想为自己求情之时,却看到太子正眉眼含笑地看着他,看得谢安头皮发麻,此时的他突然意识到太子不是在同他商量,而是告诉他一个决定,若他不见好就收,那么等待他的是什么,他想都不敢想,瞬间清醒的谢安,赶忙擦干眼泪道,“谢殿下恩典,谢殿下恩典啊…”凤凛悠悠道,“办完东夷的差事,就自己上请辞的奏疏吧,本宫……保你平安终老。退下吧。”谢安向凤凛磕了三个响头后,迈着踉跄的步伐,身形萧索地离开了东宫。
东夷丞相府中,文姝郡主正在给陆云青准备出使炎国的行囊。自从得知陆云青和陆暮笙要一同前往炎国,文姝郡主不知为何整日忧思,夜不安寝,她隐隐察觉此次炎国之行并不简单,但她似乎也无力阻止。毕竟生活在同一屋檐下,她察觉出陆云青在谋划大事,但作为陆云青的妻子,她除了默默的支持外,什么也做不了。
当初是她执意要嫁给他,可这么多年来,她却始终没有走进过他的心。文姝郡主想事情想得有些出神了,竟连陆云青进了屋也没有察觉,陆云青道,“嗯,这些……让下人做就好了,郡主不用事事费心。”文姝郡主赶紧拭掉眼角的泪痕,起身道,“都是妾身应该做的,除了这些……妾身似乎为夫君也做不了什么……”陆云青道,“郡主言重了,这些年全靠郡主打理相府,本相才能安心政务。”说完,便走进书房,准备处理事务。
文姝郡主眉眼流转,看了陆云青好久才幽幽地道,“夫君,这次出使炎国,你……可以不去吗?”听了这话,陆云青先是一愣,然后笑道,“槐王已下国书,此事已定。虽然东夷距离炎国路途有些远,但有王军护送,郡主无需担心。”“是吗?也许是妾身多想了吧,”文姝郡主说着,转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时看见一簇簇娇艳欲滴的秋海棠,颇有感触地轻声道,“如果当初……我对你没有那么执着,你也没有那么多的不甘,是不是今日……我们都会有一个更美满的结局……”
八月初二,东夷丞相陆云青、携陆暮笙和东夷使团众人,浩浩荡荡地来到了惠阳城。谢安亲自迎接,并将其带着驿馆。东夷国相来访,按道理作为东夷公主的妘挽是要出席洗尘宴的,但凤凛却以太子妃不适为由,替她婉拒了,着实“善解人意”。虽然东夷使臣没见东夷公主,但礼物却是悉数送到了月漓阁,还是国相知晓公主心意,这次的礼物除了珠宝玉器,还有些书文和画轴。妘挽将画轴一一开卷,别的画都是山水鸟兽,只有一卷上画了一位临水嘻戏、栩栩如生的妙龄少女,少女眉眼灵动,生机勃勃,画卷之上还有几句话,短短几句其中刻骨铭心的相思之情跃然纸上,一旁的婢女问道,“太子妃,这画中的女子是谁啊,这些字是什么意思啊?”妘挽面不改色道,“画中的女子定是哪位名家的千金,画上的话……都是些祝福之语,东夷使臣送来此画,大概是想表达父王对本妃的思念之情吧。”“哦”婢女会意地点了点头。收起了画轴,妘挽已经隐约猜到陆云青给她这副画的意图了。
翌日一早,妘挽便挑选了些礼物进宫去了,而那副少女的画轴亦在其中。
一进夕颜宫,虞国夫人便迎了上来,拉着妘挽的手道,“前些时日,你闭门不出,太子说你是重病所致,我本该去看你的,但太子说你需要静养,所以我便没去。”妘挽道,“劳夫人挂心了,那次的病症……确实来得突然了些。”然后虞国夫人将妘挽拉至一旁道,“那……真的不是有孕吗?”妘挽愣了一下,然后摇了摇头道,“可能是我福薄吧……”虞国夫人赶忙安慰道,“无妨,你们还年轻,以后还有机会……”“夫人,东夷使团那边送了不少好东西,妘挽这次就是来请您赏玩一番。”妘挽装作若无其事,打断了虞国夫人的话,拉着她便进了内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