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们便只能安静等待着审判。此刻,餐桌上一派安静。坐在主位的阿舍尔扫视过虫群,嘴巴微启半分,下一秒乌云就起身拎起茶壶,给虫母斟上了一杯温茶。乌云有些狗腿子道:“妈妈,是温热的红茶,温度正好,尝尝?”阿舍尔眉头微跳,咽下喉咙里的话,接过杯子,“谢谢。”嘴里的茶很香,润了润嗓子后,阿舍尔第二次抬头准备开口,但这一回是腼腆笑着、耳朵发红的伽玛。阿舍尔:?这话我今天是说不出口了吗?“妈妈,尝尝伽德烤的小饼干,很好吃的。”伽玛把印花的盘子推过去,脸颊上的酒窝下陷出一个小小的坑,一双狗狗似的眼睛可怜巴巴地盯着人,瞧着就难以拒绝。……算了,一会儿再说。阿舍尔抿唇,接过饼干咬了一口,甜度正好、口感酥脆,“很不错,谢谢。”伽玛:“妈妈喜欢就好!”咽下嘴里的饼干,阿舍尔第三次准备开口,梅开三度了——“妈妈!”缪忽然出声,在吸引了虫母的目光后,他咧咧嘴,有些不自然地问道:“妈妈,您觉得我的发型如何?”啊?阿舍尔愣了大概半分钟的时间,他慢吞吞扫过缪那深红色的寸头,语气微妙:“很酷。”确实很酷,蜜皮红毛的寸头猛男,再加上天生自带的海洋沙滩般的热带气质,完全就是行走的荷尔蒙。缪的眼睛几乎弯成一条缝,猛男秒变害羞壮狗。第四次,阿舍尔扫过长桌,刚准备说什么就看到迦勒在动。“——谁都不许动!”阿舍尔快速开口。嘴巴张开半截的迦勒僵在座位上,开放式厨房里的三个虫族顿了顿,看似漫不经心地掌控厨具,实则一个个竖着耳朵捕捉餐桌上的动静。阿舍尔抱着手臂靠在椅背上,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怎么?刚刚是故意不想我开口?”桌子上静悄悄一片,但每一个感知到虫母视线的雄性虫族,均心虚地低下脑袋,像是在逃避什么。不过他们也确实在逃避,当妈妈恢复的那一刻,虫群们比谁都清楚,那把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终究是要落下来的。——毕竟到现在,妈妈从未正面回应过他的去留。在沉默里,阿舍尔继续道:“是怕我说出你们不想听的那一个答案?”迦勒动了动嘴巴,小声嘀咕,“那要是我们不想听的,您会不说呢?”阿舍尔挑眉,“你觉得呢?”“……我不敢觉得。”他们都怕空欢喜一场。“其实妈妈早就有选择了,对吗?”坐在一侧的旦尔塔开口。说这话的时候,祂正直勾勾地望着阿舍尔,猩红色的眼瞳里倒映着虫母的身影,一如过去的每一次对视,祂都会把妈妈看得很清楚、很清楚。“是的。”
阿舍尔点头。真正的决定他也不太确定到底是哪一天做出来的,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正如他不知道从什么时候,习惯了虫群们的靠近。一面是坚持了二十多年的人生计划,代表着阿舍尔曾经作为人类的一切坚持和根本;一面是执着找他六百多年,已经令阿舍尔动容的虫群。当二者相互碰撞的时候,阿舍尔发现自己贪心到想要得到一个两全其美的结果。世间难得两全法,但阿舍尔忽然想试一试。当完美虫母模拟器的解绑进度跳跃到50的那一刻,当所有雄性虫族都竖起耳朵听的时候,坐在主位上的阿舍尔忽然开口道:“你们还愿意再等我十年么——”十年的承诺十年。对于星际时代的人类寿命长度来说,十年并不能算是一个小数目。这是婴儿期到孩童期的过渡,是少年期到青年期的成长,是青年到壮年的跨越,也是壮年行至老年的必经之路。十年是阿舍尔漫长求学路里的一部分,也是他从前为自己定下的目标追求年限。似乎从很小很小的时候开始,在阿舍尔的母亲尚在人世时,他就习惯了规则与计划,那时候贝利斯老宅里空寂到除了他和闭门不出的母亲,就是沉默的仆从,一整个空落落的巨大宅邸里,幼年期的阿舍尔甚至找不到说话的人。没有同龄人,没有陪伴者,来自母亲的关心零星到他扳着手指都能数得清,可又因为早熟,知道自己的诞生并非母亲所期待,所以阿舍尔从未抱怨过什么,只安静地待在自己的房间里,去习惯并适应孤独。孤独的时候可以做什么?有些孩子是歇斯底里地哭喊,希望能得到父母长辈的关心;而有些孩子则是顺应孤独,一行一行地列出能够打发孤独的事情,按部就班地去完成。阿舍尔是后者。那样的习惯是在幼年时养成的,以至于后来的少年期、青年期,他也始终如一奉行着。所谓的“十年”不仅仅是阿舍尔·贝利斯从前的人生计划和目标,更是帮助他熬过孤独童年时的唯一光源。……此刻,半开放式的厨房里,伽德伽斓停下了手里的动作,赫尔端着盘子的手僵硬在半空。另一层的餐桌上同样安静,每一个坐在位置上的雄性虫族都闭紧了嘴巴,目光灼灼地望着主位上的青年。阿舍尔的神情很平静,但在平静之下,则是一颗探听起来跳动的频率并不是那么镇定的心脏。那一刻,阿舍尔也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一向清醒理智的大脑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让他思考时也有些费力,短暂的时间里甚至无法根据自己对虫群的了解而去猜测他们的答案。同意?还是不同意?不同意后,会彻底桥归桥路归路?交握放在小腹上的手指颤了颤,阿舍尔抬眸,扫过在座的虫群,轻声解释着自己的思路——“这十年的时间里,我会继续待在伊利斯帝国,我有自己的目标和事业,在这一点上我无法让步、妥协。”被限定于人类帝国内的药剂事业,之于阿舍尔,是他从前二十多年前还拥有人类灵魂时生存的前进方向、努力意义;虽然身处虫族也可以继续研究,但种族、背景上的不同却会造就天差地别。雄性虫族的身体强度远超于药剂的作用,就像是主刀医生手底下的病患忽然从普通人类换成了超级赛亚人,操不操作得来另说,首先从研究深入角度可以得到的情绪价值已然大幅度降低,几乎和给机器人宣传止血带的结局差不多。——可以,但没必要。“妈妈,那十年之后呢?”乌云眼瞳发亮,像是一对在日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