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殷殷道:“凤藻宫仍封着,王后若是姐妹情深,不如去凭吊一番。”
“不用了。”探春摇头,“触景生情,不免更加伤心。大姐若泉下有知,想是也不乐意我去的。”
打死她都不进宫,不管皇帝存着哪一份心思,她绝对不想让游诽误会。深宫后院,游诽是不能进的,她一个进去……谁知道会遇上什么事再说,如今元春不在,也没有人会真正维护自己。虽然说,就是元春在的时候,她也维护不了什么。
游诽叹道:“王后听得元妃娘娘殡天,已经哭了一宿。昨儿才召了随行的太医,不能再忧思太过了。”
皇帝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很快转换了目光:“茜香王说得也是。”
探春托病,把晚宴推了,躲在驿馆里睡大觉。游诽正中下怀,搂着她亲了一口:“别担心,我会应付的。”
话是这样说,还是把留了两个拔尖的随从。
“怕什么?这是驿馆,又不是外面,谁不长眼睛,胆敢到这里来生事儿?”探春不以为然,“倒是你……也不用我担心,论起嘴皮子,就是七个人也不是你的对手。”
游诽哂笑:“你这是赞我还是骂我呢”
探春嘻嘻而笑,只推着他往外走:“别到得迟了,让人说番邦不懂礼仪。”
“你别出去。”游诽一把握住了她的小蛮腰,“若实在闷了,就去找几本演义来看看,或者和鸳鸯、侍书下下棋。要不然,我叫人去接了南安太妃过来陪你说话。”
“不如你送我去南安郡王罢,一会儿宴罢再来接我。就是你不来接,住在南安郡王府也使得。”探春想了想,还是觉得和南安太妃在一起更安全。
谁知太后却下了旨意,让探春进宫陪她说话。探春苦笑:“看来,逃开了晚宴,还是逃不开去宫里。”
游诽把凝霜叫过去叮咛了一刻钟,礼部侍郎在外面急得几乎跳脚,才和探春一同进宫。路上还不忘叮嘱探春:“不要让凝霜离了你身边,真有什么事,她很能帮得上忙。”
“知道了,我自会应付。再说,我现在可是茜香王妃,谁敢怠慢我?你去应付那些大臣倒是真的,喝酒的时候放机灵着些,别给灌得醉了,回来有你好看”她故意装出一副凶巴巴的模样,游诽紧绷的脸皮,终于放松下来。
慈宁宫还是老样子,南安太妃已在宫门跷首以盼。探春心里一暖,急步上前拜倒在地:“母亲”
“快起来”南安太妃急伸手相扶,“太后已等得及了,一路上可辛苦?”
“还好,只是总在河海上,实在气闷。”探春笑道,“原本要在驿馆躲个懒,谁料得太后相召,只得来了。”
南安太妃借着替她整理鬓发的当儿,悄悄地说道:“是皇上请托太后下旨的,我正在宫里陪太后说话,便说定了要趁机来看你,太后也没得推脱,我看着倒是求之不得的。”
探春不露声色地点头,带着凝霜进宫殿。行过大礼,才坐于一侧陪太后说话。才喝了两盅茶,果然太监在外喊:“皇上驾到。”
南安太妃轻轻地捏了一下探春的手,下颌微点。探春松了口气,面部表情放得很淑女,刚回头,就发现太后的目光正落在自己的身上,也不知道看了多久。
皇帝大步流星地走进来,脸上还留着酒后的红晕。他是皇帝,欢迎游诽这样的宴会,露个面就可以了。他脸上微有喜色,探春和南安太妃双双向他行礼,这才有点呆愣。
“平身。”他顿住了脚上,向太后请了安,才让探春和南安太妃坐下。
探春行规步矩,一句话也不肯多说。皇帝坐了半晌,几次暗示,探春却始终稳坐钓鱼台。
“你姐姐还有些东西留了给你,还在凤藻宫,让小李子带你去拿罢。”皇帝心里烦燥,看到两人在殿上并肩行礼的样子,就觉得刺心。恨不能发兵打向茜香,把探春夺回来。
“母亲可否陪我去一趟?”探春想也不想,就转头向南安太妃请求,“其实皇上也太过客气了,只叫人包好了送到驿馆。”
她笑意吟吟,看不出异色。眉不点而翠,唇不画而红,五官精致,一颦一笑,无不赏心悦目。皇帝看得气闷,挥手让小李子带了两人去凤藻宫。
探春心里一松,有南安太妃在,皇帝也不能对她怎么样。凤藻宫比一年前显得简陋,想必是元春后来不受圣眷。她与南安太妃坐在正厅,让小李子去把东西拿出来。小李子点头称是,让宫女上了茶,自己才退进偏殿。
“奴婢该死”宫女的茶泼到了探春的裙裾上,留下一块疑似锈斑的东西。南安太妃皱眉:“怎么伺候主子的”
宫女吓得脸色惨白:“奴婢罪该万死”
探春苦笑:“起来吧,回驿馆换上也就是了。”
“王后请进偏厅换衣,元妃娘娘还有几件新做的宫装不曾上身,王后将就着穿上。”小李子闻言,从偏殿出来,扬手就给宫女两巴掌。
“算了,这也不算什么,回去换也使得。元妃娘娘的东西交给我的侍女罢,在宫里耽搁得久了,我与母亲也该回去,免得宫门下了钥,回头又多费口舌。”
“王后这样出去,奴才和这奴婢非被杖毙了不可”小李子唱作俱佳,探春很不耐烦。就算小宫女手脚粗糙,也不可能把整盏茶都泼到她的身上。哪怕回去就染风寒,这衣服是万万不能换的。
于是她理也不理,回头扶起南安太妃:“母亲,咱们一起出去罢。”
小李子还待再拦,探春却冷冷地瞪了他一眼。茜香三个月的保卫战,她也亲迎矢簇,亲历险境,血雨腥风走出来的人,自然有一种别人无法企及的寒意。小李子不由得一怵,虽是跪倒在地,却再说不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