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夫人自是欢喜,再三谢过又扯起闲话来。“你跟你婆婆,从前斗得那样乌眼鸡似的,这些年倒是越发好了。才去给老太太请安,还不忘送了你爱吃的葡萄来。”
关夫人却叹了口气,“家里就剩我们这三个老东西了,就是想斗。又斗得起来什么?”
殷夫人不是外人,说起话来也不那么顾忌了,“先皇都走了这么些年,你们家就没想些法子?”
那年,嘉善公主在给先皇守了三个月的孝之后。便起身送归了老太太的灵柩。次年春上回了京城,然后便去西南就藩了。
皇上给了恩典,让关耀祖等一帮子追随过平西将军的旧部送他们夫妻离京,裴耀卿也跟去了,然后便称病留在当地了。
此中深意,关家人自然心知肚明。不过是想远离京师,让人们把他们的事情慢慢淡忘,日后也能彼此不耽误。
为此,关家都打算好几年了。先帝赐的婚约不能改,又不许纳妾,可关家老爷子那一辈上,曾经有个老兄弟,年轻时便没了,也没能娶个亲,更别提留子了。
那能不能肩挑两祠,给那边娶一门媳妇?回头生了孩子,再过续到这边来一个,不就什么都解决了?
可关耀祖却有些不上心,他这几年在军营里,人是历练得越发懂事了,却也越发象个闷葫芦似的,完全不见昔日那些跳脱顽劣的习气。
旁人不了解,乍看起来都只觉得甚有他爹关天骁当年的模样,可只有关家人自己心里明白。
包括关天骁自己,都宁肯要从前那些不着调的儿子,也比如今这小老头看得省心。
见关夫人提起来就头疼,殷夫人又好言相劝了半天。却是也想起一件事来,说给她解闷。
“要说你家耀祖会这样,还算情有可原,那公孙家的小子,倒是古怪得紧。”
“怎么?”
“你还不知道吧?就那个公孙弘,如今官儿是升了,可脾气也见长了。他和那申家闺女,就是你家耀祖从前订的那个,这成亲几年不见生,如今正闹着要休妻呢。”
关夫人吃了一惊,“怎会如此?便是不开怀,生个庶子养在跟前也就是了,哪有这样就要休妻的?”
“可不是这么说?也不知那申家小姐怎么想的,居然把错全应到自己身上。人家要休,她就同意被休了。气得申家太太也亲自上京了,似乎是真的要分了。”
关夫人唏嘘感叹了好一时,送走殷夫人,心里还很是难过。
申家那闺女,说到底还是自家先耽误了人家,如今又遇上这样的事,也不知将来结局如何。
忽地丫鬟打起门帘,“夫人,少爷回来了!”
关夫人忙打起精神,堆出笑脸。
关耀祖大踏步的进来,一手抱着头盔,一手扶着宝剑,带着在军营里摔打出来的黝黑粗糙,再不复当年公子哥的模样。
见母亲眼圈微红,不由得愣了,“娘您怎么哭了?”
“哦,没什么。是你殷伯母来了,说起三丫头要远嫁,心里不舍,陪她掉了几滴眼泪。正好。你殷伯母还有事求你呢。那三丫头要嫁去永定,正是欧阳家那老二当官的地方吧?我还请他娘去闲园坐坐,也拜托一下。你今儿怎么回来了?”
关耀祖闻言这才安心,“那正好。欧阳康才送了信来,我刚给送到破园去了,还有欧阳家的一封,我正要去了呢。娘您想什么时候见,我去欧阳家就帮您说一声。”
关夫人嗔道,“哪有这样说风就是雨的?起码得正正经经下个帖子才行。”
关耀祖道,“若是旁人家倒也罢了,欧阳家还有什么好客气的?我要去一说,指不定人家明天就要登门造访了。”
“那可万万使不得。这样吧,你先去洗漱一番。换身衣裳,我这就写个帖子,给你带去。也问问人家哪天有空,我请她去闲园坐坐。”
那随便了。关耀祖风风火火的转身离开,去忙他的了。
看儿子那背影。关夫人心中暗叹,到底没敢把申敏之事说出。
虽已时隔多年,但关夫人知道,自己儿子心里始终怀着一份歉疚。如果这些年申敏过得好,兴许他心里还好过些,可若知道她过得不好,说不定。儿子心里就更难受了。
时候不长,关耀祖换了身便装,骑着马就去了归仁坊。
如今的欧阳家可比从前安静多了,一来是两个大儿子都不在,家里都是些妇孺,不好招摇。二来也是欧阳锦给拍傻之后。少了他一人,不知省了多少是非。谭氏索性紧闭门户,约束极严,倒也渐渐整出一份象样的家风。
关耀祖虽跟她不算太熟,但逢年过节总会上门走动走动。看看这边有什么事情,能帮的就帮一把。是以门上家丁对他都熟,瞧他来了,忙引人进来。
进得厅堂,谭氏已经备上香茗等着了。
寒喧几句,关耀祖把欧阳康给她的信转交,并道,“信走得快,后头还有他们送上京的东西,过两天便得。到时我若有空,再给你们送来。”
谭氏忙道,“不必麻烦了,东西只需送去破园,我们自己过去拿就完了。正好,也该去瞧瞧先生和薯仔了。”
念福夫妇离京,可苏澄腿有残疾不良于行,还有杜川家的酒坊也丢不开手。他们夫妻商量再三,把薯仔给先生留下,只带了幼子就藩。
关耀祖这才不多言语,又问了家计安好,这才把母亲拜托之事略提了一提。
没想到谭氏却道,“这可正好。前儿收到庄儿来信,他媳妇六月间已经生了个丫头,说在那边寻的奶妈不大中用,我正寻了人,犯愁要怎么送过去。如此说来,倒是要请殷家帮忙捎上一程了。回去跟令尊说,很不必破费,若是得便,不拘是哪儿,约我们两家见见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