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里长家出来,陆淇背着竹篓走在村道上,竹篓里是满满一箱沉重的银子,回想起刚才听到消息后几人的表情,她眉头微微皱起。
陆家村虽然地处沿海,却没进过倭寇,大概是承平日久产生了侥幸心理,听到消息后,一个时常在家念佛的斋公立马开始“阿弥陀佛”起来:
“咱们陆家村是有菩萨保佑的宝地,恶鬼来了都要绕着走,哪里会进什么倭寇!小秀才你可不要乌鸦嘴!”
其余几人虽没说话,但从他们脸上也能看出认同的神色来。
毕竟都只是些富裕农民,平日没读过什么书,江南又有近百年不打仗,性情自然远不如北方边民武德充沛。
比起抄刀子和倭寇搏杀,这些人更愿意家家户户凑些钱,像打发叫花子一样把倭寇打发走。
“不就是要钱吗?”不知是谁嘟囔了一句。
……
背着竹篓穿过大街,陆淇在一间铁匠铺前站住了脚步。
“哟!秀才公光顾,家里是剪子缺了还是菜刀钝了?”铁匠正把新打的铁锄头抗出来,就看见陆淇走到门口。
陆淇摇头:“我要两把柴刀。”
虽然柴刀这种朴素的农具与陆淇的秀才身份不相符,但文人剑这东西着实又贵又不好使。
多数人买它,只为了装个“青莲剑仙”的雅逼,真要是遇上危险砍两下,剑柄里细得像“老鼠尾”的剑茎就该震断了。
而按照史书记载,倭寇携带的倭刀是用优质钢材打造,极为锋利。明朝名将戚继光都坦言,军队的刀剑对上倭刀难以抵挡,时常会被一击两断。
而现在,村里的铁匠铺中最能称得上兵器的,只能当属柴刀。
谢过铁匠,陆淇又进了布号。
出来时,陆淇怀里已经抱了个包裹,里头是两身厚实的纱棉成衣,与两副帽子手套等物,虽然不完全合身,可用来御寒已经比身上的旧衣裳强多了。
一切事宜都准备妥当之后,天色已经黑透,河道上渐渐弥漫起雾气。
陆淇划着小舢板,陈银儿支着盏鱼灯,两人摇摇晃晃地往县城的方向行去。
江南的冬夜,河水的温度接近零度,雾气漫延湿冷噬骨,残月黯淡的照在两岸,树木与豆田都影影绰绰。
“嫂子喝两口药酒暖暖,前面就要出村口了。”
陈银儿回望来路,村庄的粉墙黛瓦在雾气里若隐若现,点点灯火缀在其间,如夜空的星星闪烁其光。
“这灯火怎么渐渐多了?”陈银儿疑惑道。
陆淇猛地回头,只远远看见被芦苇遮掩的小河沟里,突然亮起了数点危险的火光,鬼鬼祟祟的向村口河堤上靠去。
“是倭寇!!”
陆淇发现他们的同时,那边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艘闪着灯火的小舢板。
或许是没想到偷袭夜行这么快就被发现,领头的人惊声骂了句“塞连木!”,抽刀一挥,有两个手下就跳上堤边停着的一艘船,径直朝陆淇这边划来。
见倭寇登船,陈银儿明白他们是来斩草除根的,赶忙把腰上别的柴刀抽出来死死握着。
“嫂子,快喊!”陆淇下意识地拼命摇橹,全身肌肉紧绷,喉咙像被堵住一样喊不出声,冷汗在瞬间遍布她的脊背,让她此刻无比清醒。
雾色渐渐浓重,河道里上演着一场你追我赶的赌博,而赌注则是两条鲜活的生命。
“倭寇上岸了!!倭寇上岸了!!”
“大家快跑啊!”
带着颤音的喊声穿透空间,响彻了今夜的陆家村,一些睡眠浅的村民被惊醒,于是更多的人发现了河堤上的火光,男人们抄起锄头镰刀,发出呼喊。
“倭寇来了!女人小孩快躲到后边去!”
快,再快点!前方河道拐弯,小舢板飞也似的穿过一座石拱桥,拐向更宽阔的江面。
陆淇已经听不清村子里在喊什么,但她不敢回头,后方的雾气里有两双露着凶光的眼睛跟着,只要慢一点,必将成为倭刀的饵食。
突然,除了船头破流的声音外,雾气里还隐约传来细微的“咔咔”声,像是弓弦在绷紧。
身体却比思维更快,陆淇猛地举起船桨,一把将陈银儿手中的灯笼打到江上,下一个瞬间,一支羽箭就“哒”地扎在了船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