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外头已经有人认出了陆淇。
“嘿!那艘大船里坐着的不是陆秀才吗?”
“陆秀才!他还活着啊?一直没见着,我还道他昨夜死了呢。”
“他不是穷得卖祖田了吗?昨儿个我听见陆太公骂了半日。”
旁边人赶忙杵他:“别扯闲话!没听见锣声吗?肯定是县城里的大老爷来了!快去告诉里长!”
不等他们传信,里长早已经听到锣声,撩起衣裳一溜小跑着来了:
“有劳有劳!小老儿不知大人驾到有失远迎,还请里院高坐,幺儿快烧水沏茶!还未请教尊驾,却是哪位公子?”
里长对齐茗露出谄媚的笑脸,一边忙着赔罪,一边安排人端茶倒水,一边还不忘瞪了眼陆淇。
“陆秀才,愣着做什么?还不快介绍介绍!这位公子怎么称呼啊?”
齐茗让开两步,把陆淇让出来:
“别认错了,主角可不是我。你面前这位,是咱们知县老爷钦点的新任宾僚,陆师爷!此番陆师爷是奉着知县老爷命,来陆家村查案子的。”
话出落地,全场为之一静。
这个时代,多数人都被拴在几亩地里,县城就是他们去过最远的地方,知县就是他们见过最大的官。
而陆淇居然一晚上就攀上了知县老爷的高枝?所有人看陆淇的眼神顿时就不一样了。
“嘿!我早说筠哥儿才高八斗,十三岁中秀才,全涌川府都独一份!”
“筠哥儿哪能只中个秀才公,他是那天上的文曲星下凡,今后可是还要做举人老爷的!到时候,咱们左右邻舍都脸上有光啊!”
“今后得改口了,咱们耕地捞鱼的小民,哪儿有脸直呼陆师爷名讳呐?”
大家都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里长不敢置信地看向齐茗及周围衙役们的表情,见大家都是一副坦然的表情,才意识到这是真事,忙一脸尴尬羞愧地拍拍脑袋:
“嘶……你瞧瞧,这年纪越大越是眼瞎了!真佛在眼前还不认得。来来来,咱们到屋里说话。幺儿快沏我珍藏的茶来!”
进了里长家中,陆淇刚落了座,就见里长跌坐在地上,老泪纵横、捶胸顿足,旁边几个儿子慌忙去扶。
“都怪小老儿不好啊……呜呜,都怪我昨天没听从陆师爷的劝告,才酿成夜里的祸事。我真是鬼迷了心窍,竟想要拿点银钱打发倭寇,是我害死了那么多乡亲啊……”
陆淇心中不由得暗叹:没错,当时如果对寇患足够重视,早做准备,乡亲们打不过还可以跑。
此次寇患,陆家村死伤这么多人,里长有着不可推卸的责任。
陆淇把里长扶起来:“里长暂且收悲,小生今日来村却不是为了追究责任的。”
里长抹着眼泪儿,一再作揖:“唉,今后还望师爷不忘乡里,小老儿也该退位让贤了。”
正说着话,门外却突然传来了一阵嘈杂之声。
有衙役来报:“师爷,门外有两名陆姓村民要见师爷。”
“请进来。”
话音落下没多久,便看见外头快步进来了一个拄着拐杖的佝偻身影,正是陆太公。
他手里还扯着一个男人的耳朵,像牵着条大狗似的牵到堂前甩下:“你这个该杀头遭瘟的不孝孙!还不快给师爷赔罪?”
说着,又往他屁股上踹了一脚。
挨打的正是陆淇的大堂哥,昨日如果不是他在灵堂上纵容陆晃,陈银儿也不至于被逼得撞棺自尽。
大堂哥是陆氏一族长房长孙,在这陆家村里多少算个人物,哪儿挨过这样的骂?此时脸色灰败,低着头给陆淇行了大礼。
陆淇乐得见他吃瘪,自顾自地喝着茶,也不开口。
见陆淇没有要应声的意思,陆太公又踹了大堂哥一脚:
“你这腌臜下作货,叫你赔罪还委屈你了?你老子往日怎么教你的,不学好的,尽与陆晃那狗东西学些刁钻刻薄,如今惹出祸来!
说着举起拐杖劈头盖脸就打,陆淇见他是真打,倒怕他给打死了——毕竟陆淇这次来是办公差,而他与陆家的恩怨却是私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