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此时的寝宫中,弘治帝经过半天的抢救,终于苏醒过来。
绛色垂纱帘在风中微微拂动,攒宝琉璃书灯旋转着,灯火底下是躺在龙床上面色煞白的弘治帝,底下立着三个大气不敢出的老太监。
司礼监掌印太监王岳,御马监苗逵,东厂提督范亭。
弘治帝看着这三名左膀右臂的太监,他们的额头鬓角也蓄起了白发。是啊,自己也走到油尽灯枯之时了,时光一物,真是无情啊!
“太早。”
弘治帝疲惫地闭了闭眼睛。
王岳连忙抬起头:“万岁,什么太早?”
什么太早?
太子还是那样胡来的性子,留给他的杀手锏尚且没有培养起来,就这样撒手而去,岂不是太早?
他的照儿,他从小看到大的宝贝儿子,仿佛昨天还在牙牙学语,光着胖乎乎的脚丫,在太监们的惊慌中跑上高高的台阶,扑到他的脚下,兴高采烈地喊着:“父皇!”
弘治帝伸出手去,将眼前的幻影抓了个空,这才遗憾地回到现实之中。
是啊,他的照儿不能永远是个小孩子,他总要长大,要作为一名合格的君主,承担起整个大明国的责任。
弘治帝看向底下的三个太监,他还活着的时候,这些人是他趁手的工具,是他忠心的奴仆。
可倘若他死了,这些人会怎么样呢?
他们会不会欺负照儿年幼,像史书上那些奴大欺主的贼子一样,干出混账事来?弘治帝至今还深刻地记着,当初是怎么被李广哄骗的!
李广才掌握了多少权力?下面这三人,可是掌握着全大明最为机密的东西厂,以及京师三大营啊!他们若是合起伙来要蒙蔽皇帝的眼睛,照儿不就成了聋子、瞎子?
而且前阵子陆筠所呈交的账本,给他敲响了新的警钟。
堂堂的神机营军官,竟然为了那么一点利益倒卖火器!东西厂与锦衣卫连日查访,已然三天过去,竟连一个买家也找不出来?
弘治帝犹疑的目光在三人中流转一圈,这三人中是否有谁在替买家遮掩?是否有谁和私卖火器的赵永奇是同党?
朝堂之上,那些每日圣人之训不离口,圣贤之书不离手的衮衮诸公,会不会有人是赵永奇的同党?
暂时还找不出答案。
可这暂时,弘治帝已经等不起了。
因此他下达了让陆淇掌管右哨营,并且用新式燧发铳武装全营的圣旨。
绕过匠造局另起炉灶,找一个没有多少关系网的新人执掌全营,这样才能把性能更好的新式火铳牢牢掌握在自己手中。
“拟旨。”
三人正站得怔愣,忽然听见上方传来轻轻的言语声,王岳忙应声,请了黄绸龙绢,蘸满端砚徽墨,只等书圣旨。
“英国公掌管神机营御下不严,军中将校侵食军饷,无视军纪。撤去其营官之职,营内事务暂由两副将代为处理。”
弘治帝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话,已是气喘吁吁,歇了一阵,才继续说:“御马监下武骧、腾骧四卫营禁军,调出大内分守九门。”
低着头的苗逵倏然一惊,弘治帝这是对御马监起了戒心?
“三大营驻防京师左右,调遣神机营右哨营入宫驻防,巡哨大内。”
笔辍用印,圣旨落成,三名太监连忙低头应是,谁也不敢多说什么。
看了一眼圣旨,弘治帝已是困顿非常,眼前虚影与现实交杂,不知何处是真,何处是幻。
只能硬撑着命人唤太子前来觐见,便沉沉地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