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他在一片黑暗中醒来,懵懂无知,甚至不记得自己是谁。但很快,尤利西斯会出现,他面容平静,抓起阿尔弗雷德的手,牵着他走出那道昏暗长廊。
尤利西斯一言不发,只是抓紧他。就像他小时候保护躲在他身后的尤利西斯一样。
而长廊尽头,一个白发至踝的女人静静站在黢黑深处。她望向尤利西斯,又望向阿尔弗雷德。阿尔弗雷德不知道她是谁,只觉得她的目光怜悯如神佛。
她的沉默,残忍又慈悲。
“是么……”医生若有所思,“这个梦很有意思。如果不介意的话,您可以再来做一次脑部检查。”
“不过我有在按时吃药。”阿尔弗雷德笑了笑,“好吧,虽然我认为我并没有生病,但我还是选择服用,作为某种预防。”
“药?”可医生顿了顿,“什么药?”
阿尔弗雷德一愣:“您不是……”
就在这时,他忽感觉拂过脸颊的空调冷风凝滞了一瞬。
世界上所有正在发生的事情都凝滞了一瞬。时间被抽去了一秒。
下一刻,几乎须臾,震耳欲聋的“轰”声平地而起——声波像水纹一样迅速荡漾开来,强有力地冲向玻璃窗,“砰”一响,防爆玻璃应声而碎,一切被湮成齑粉。
——城市北部出现了剧烈爆炸,几十米高的火舌直冲云霄,半边天空被染成腥红。热浪滚滚而至,席卷之处,所有空气都在扭曲蒸腾。
爆炸来得突如其然,人们毫无防备,到处是混乱的尖叫声,满地狼藉。冲击波掀翻了柜台与桌椅,木屑扑棱棱地洒在头上,四周都在地震般颤动。人们惊慌失措地蜷缩在一起躲避。
阿尔弗雷德亦本能抬手,用胳膊护住头。
他恰巧在这样的动作中偶然瞥见墙上的钟,而挂钟正指向五点整。
震动过了十几秒才停下,墙体坍塌近半。人们相互搀扶着爬起,阿尔弗雷德亦拽起医生。
“一定是那些苏醒组织成员,”医生扑扫着衣领间的碎屑,他的额头糊满鲜血,“他们又在发动什么该死的袭击……”
浓浓黑烟滚滚而上,不断膨胀,像一只贪婪的怪兽,遮天蔽日将光芒驱尽。它们很快填满城市上方的每一寸天空,整个世界陷入漆黑。
电力供应和网络都被切断了,人们七嘴八舌地议论着。
医生很是担忧,打算立刻告辞,赶回家中,却听到阿尔弗雷德说:“您看见了吗?”
“什么?”
“那个女人。”
——在浓烟的尽头,忽然露出几隙光。再接着,一个巨大的人影逐渐成型。她的白发长无尽头,如银丝一般随风浮动,又有一些挂在城市的高楼大厦之间,仿佛木偶身上最锋利的线。她微微抬眼,睫羽掩盖的静沉的眼睛古井无波,没有任何感情,望之四野,慈悲如神佛,又冷漠而高高在上。那一瞬阿尔弗雷德仿佛听见了古老的吟唱,在她身后,妖异的歌声祝祷一般响起,回荡在黑暗的天幕之下。
“什么女人?”可医生疑怪道,他什么也没有看见。
“……没事,”阿尔弗雷德笑了笑,“我看错了。”
“您还好吗?”医生有些担心。阿尔弗雷德异常的平静让他感到胆寒。
阿尔弗雷德却只是摇摇头:“我也会尽快回家。对了,您刚刚说,药有什么问题吗?”
“没有问题,”医生怯懦道,“……因为我从没给你开过药。”
阿尔弗雷德顿了顿,但并不惊讶,他猜到了这个答案。
医生拿起提包,然而他的动作忽然凝固。
除了阿尔弗雷德,这一瞬,周围所有人都定住了。
而同时,女人缓缓抬起手掌。
有一瞬,阿尔弗雷德觉得她看向了自己,但又似乎没有。她的目光很快延伸向远处,手指摆出奇异的形状,微微结印,紧接着,在迷雾与浓烟中,亮起一只又一只光团。
光团中是一个又一个手提十字剑的执行者,他们长得完全一样,如同一群复制品,都面无表情地凝视前方。
远处很快发生第二、第三次爆炸,隐隐能听到苏醒成员的欢呼。
“他们在利用维护更新突破大门,”女人轻声道,“不要让他们跑出去。”
“新世界运行进程已暂停,S级权限下发。执行者立刻介入,目标:清除所有非法程序——”
很不幸,与此同时,阿尔弗雷德发现自己头顶亮起一点红光。
现在是下午五点过五分,他忘记吃药。
尤利西斯没有骗他,不吃药,他确实大概率会死——因为一红一蓝两粒胶囊并不是什么激素类精神药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