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们只有一个作用:屏蔽阿尔弗雷德作为一道非法程序发出的电子信号。
*
深夜的长廊上只有一间实验室还亮着灯。
教授的眼睛被防护镜挡得严实,但依旧折射出摄人的狂喜的光芒。他身边浮动的虚拟投影上,衍射图画面清晰:依旧是一只深黑色的“无穷”,嵌刻在灰绿色的底板上。一只形状优美的莫比乌斯环。
他的声音几乎打颤:“是的,没错,还是一样的结果,衍射干扰——”
但对方静静打断道:“现在离开那里。”
教授一愣:“您说什么?”
对方坚定地重复:“我说,现在,立刻,离开那里。”
教授有些疑惑:“不,我不明白……”
走廊上忽然传来“咚”的一声轻响。教授抬眼望去,门虚掩着一条缝。
他探身出去,左右环顾,未见有人,两侧尽头都被黑暗淹没,只有“逃生通道”隐隐亮着绿光。不知为何,那人的话让他心里发虚——“离开那里”,仿佛这片黑暗中正潜藏着极可怖的怪物。
但出于对实验只差一步的向往和贪心,教授深吸一口气,安慰自己世界上并没有鬼,便转身将门轻轻合上。
然而他回过头,猛撞见窗边站着一个银发男人。
男人抱臂靠在墙上,身形被虚拟投影挡了一半。然而教授仍能看见他肩上的肩章。月型军衔闪烁着刀锋般的冷光。
“有时我也不知道,”男人轻声道,“究竟我是低估了人类的智慧……还是低估了人类这种愚蠢的偏执。”
教授感到危险。
那种死亡逼近的压迫感几乎凝成一根杀人钻心的线,紧紧悬在脑后。
他本能后退一步,下意识去抓门把手。
但教授什么也没有抓到——身后骤然化作一片虚无黑暗,实验室像一个被人挖出的小方块,孤零零浮在这片独立空间里。
“你是——”
教授瞳孔骤缩,可对方甚至没有给他提问的机会。
长剑贯穿了教授胸口,随即与教授的身体一起,化作千万浅绿色的碎片,消散在黑暗中。
“失控程序已被删除。”
尤利西斯点头,漫不经心翻过桌上的申请表,写有教授名姓的那一行字迹很快凭空消失,就好像他整个人业已被完全抹杀。
尤利西斯忽然动了动耳朵,敏锐地捕捉到楼梯上传来什么奇异的动静。
维序官提了剑出去,静静站在走廊上。但扫描视野中没有看到人,系统检索亦没有监测到有其它程序存在。不过,贴耳而过的风里有熟悉的感觉,尤利西斯想,那是烟草的味道。
他在回廊转角处站了很久,最终转身离去,走出几步,便缓缓消融进黑暗里。
他消失后,墙这一边,两人才慢慢现出身形。阿尔文松开手,将贺逐山从他的桎梏中放出去。环绕二人徐徐旋转的彩带般的代码流亦渐渐消失——阿尔文的权限比维序官的更高,尤利西斯因此看不到他们。
一片破碎的代码落在贺逐山肩上。
那是一个小小的冒号。像缺了一翼的飞虫一样孱弱地趴着不动。这便是已被删除的教授留下的唯一的痕迹。贺逐山拾起它,但很快,因为这种异动,冒号也慢慢消失了。
阿尔文垂着眼睫。他什么也不说,不打算解释,更不会道歉。
亲眼目睹一个活人被“删除”的场景几乎让人窒息。贺逐山努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但他还是难以平复胸膛的起伏。
“……所以你一直在骗我。”他的声音微微颤抖。
“我在保护你。”
“我不需要这种保护。”
大脑陷入刺痛,
也许是因为系统正在抹除教授曾经存在的一切痕迹,而这种抹除在贺逐山这儿遭到了顽强抵抗。又或者说,确实,阿尔文正在用权限保护他免遭“修改”。
“是吗?”对方淡淡道,居高临下瞥了贺逐山一眼,似乎对他的痛苦了如指掌,但却不会像从前那样抱他哄他吻他,“如果不是我,你早被他删除几百次了。尤利西斯最想除去的不稳定因素就是你,因为阿尔弗雷德。”
阿尔弗雷德。
这个名字让贺逐山更加头痛欲裂。阿尔文的权限太高,只要封锁数据库,那么贺逐山就没法在他的掌控下完全想起那些已被修改的记忆,何况对方并不希望这件事真的发生,所以此刻他只是感到混沌,仿佛正在一汪记忆海洋里痛苦挣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