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的世界已经不复存在了,”阿尔文便怜悯般看着他,“你又在挣扎什么?”
“人类用贪婪摧毁了自己的家园,用核弹湮灭了所有生命。辐射,变异,畸变磁场与极端天气,地球被这些东西笼罩,于是人类跑来创建最后的净土,就是这里,这个新世界,这个伟大的数字文明。”
他平静地解释道:“数字文明和物质世界没有任何不同,甚至比旧世界更美好更和平。这里消除了阶级不平等,消除了贫富差异,没有生老病死,只有珍贵的永恒。”
——莫比乌斯环。无穷。
“这里不再有暴力、血腥、战争或杀戮,人工智能会维持世界秩序。即使是那些出错的程序,那些代码紊乱的数据体,那些吵吵着要醒来的家伙,我们也对他报以最慈悲的宽宏大量。我们只是回收,回收它们到源处理器,重新抽取、组合、并重新运行进程……就像你刚刚看到的那样。”
“所以这只是一种全新的数据化人类智慧文明,更高级,更周密,”阿尔文笑了笑,“可你究竟哪里不满?”
“……这不是文明,”贺逐山说,“这是尸体,以及用尸体制作的文明标本。没有任何一个生命是可以被重组的。机械的复制粘贴,就只是在组合不同的尸块。”
“那又怎样?”良久,阿尔文淡淡道,“比起彻底消亡,起码新世界实现了永恒。只要电力正常供应,超级计算机继续运转,那么这个世界就会永远存在。”
他显得如此陌生。贺逐山只能摇头。
“而我们会永远在一起,”阿尔文诱哄道,“永远。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甚至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让你忘记一切。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用想,我们就会像之前那样永远、永远在一起……”他的声音宛如蛊惑,“再也不会分开。”
“你答应过我的,”他伸手,“永远留在我身边。”
指尖将将要搭上贺逐山左颊时,对方扭头躲开了。
手僵在空中。
“我不会再相信你。你不是阿尔文。”
对方不动声色地收回手,但眸光渐渐沉下去。
星还是那片星,风也还是那阵风,花墙上依旧树影斑驳,那是他们曾躲在其下交换吻的地方。
可黑暗变得冰冷刺骨,阿尔文不再是可供蜷缩入怀的港湾。现在他是最令人胆寒的,意味着绝对权力的威胁与危险。
“是吗?”维序官轻轻笑了笑,“那谁是阿尔文?”
他上前一步,将贺逐山逼进角落,高大的影子像山一样压下来,竟让人一时觉得难以呼吸。
“你记得谁是阿尔文?你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什么都不知道,你甚至不能确定这个名字是不是系统凭空捏造出来的——”
“我记得。”
维序官顿了顿,随即冷笑:“不可能。别逞强了,你的记忆文件被删除得很彻底……”
“我就是记得。”贺逐山抬起头,在最弱势的处境里执拗地瞪着他。
他们离得太近,近到他能听见贺逐山因为紧张、畏惧,或者甚至是委屈而激起的剧烈的心跳。
阿尔文愣了愣。那一刻他觉得心里有种极其复杂的、难以用任何程序运行理论去解释的东西。
“我记得那杯我从没喝过的酒的味道,咖啡糖浆和伏特加,我记得飘过城市街头的花车投影,某个一边下着大雪,一边烈火燃烧的夜晚……还有那场烟花。”
“我梦到我跑遍了整个城市,在每一个角落布下烟花筒和引信……烟花结束之后指尖的硝烟味久久都散不掉,可是醒来的时候,什么都闻不到。”
他试图表现出一种无谓的坚强,但眼眶不争气地红了。
阿尔文沉默了很久。
他的语气软下来:“你不应该做梦的。”这回他的手轻轻搭在贺逐山头顶,这人的黑发很柔软,“一定是哪里出错了。”
“但我就是做了。”贺逐山自嘲般笑了笑,“所以我才会问你,你为什么喜欢我。”
“你说得没错,从第一眼开始我就喜欢你,只是我从不承认,但那不是因为你救了我,或是什么别的理由。”他说,“而是从第一眼开始,我就感知到了你是谁,我就知道你是梦里的那个影子,我因此确定‘阿尔文’真实存在,虽然我并不记得他怎样存在。”
“即使记忆被删除,被修改,有一些数据、理性、逻辑无法模拟的东西不会被抹杀。我靠那些东西认出你,虽然已是不完全的你……”
“所以我也必须靠这些东西找回你。”贺逐山轻声道,“我必须醒过来。”
“你到底是一个被编写的程序,是他的影子,是不完整的他,或者是亦被修改了记忆的他……对我来说都已经不重要了。”
“即使世界已经被注定的死亡预言,我也会和他死在一起。”
作者有话说:
这就是很难解释,就是被抽取的两个人都不是完全原本的自己但是又确实是代表着本体的重要的主体碎片。究其原因大概是因为记忆和一些超越记忆的人类本能(目前无法被探究定义的)完全是两个东西。两个人都是这样(。所以会出现一些很复杂的类似道德伦理的问题。我个人希望这个点到为止的表达就呈现为目前这种混乱纠结的状态。造成了阅读困惑或是接受困难非常抱歉。
另外最后那段梦的内容我猜大概率大家都记不得是在指哪些情节了=w=总之是比较靠前的一些碎片啦,黑俄罗斯酒和花车游行之类的。
116莫比乌斯(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