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留在她身边的人为她寻的日子倒也不错,李铮登位,正在此日大赦天下,城门大开,以示皇恩浩荡。新帝登基,皇宫设宴,阿谨作为重臣必是要去,这般她便可以寻个机会离开府中。夜色倾轧,余阳透过窗子,映在桌前的纸墨上,许昭昭执着狼毫,点上墨汁,慢慢书写着临别信。娟秀的小楷顿时跃然纸上,许昭昭微微一愣,这些字形也是阿谨当初教她的。那时树荫下,她嫌着抄书太累,尤其是看着自己那歪歪扭扭的毛笔字,更是心生厌烦,趴在桌上看着阿谨写字。少年写字倒是与她截然不同,身子挺直如松,骨节分明的手指执着狼毫的模样煞是好看,她瞧着羡慕不已,但却苦于自己的字着实看不过眼。阿谨斜眼见她眼中羡慕,眼底有了些笑意,放下了手中的笔,握着她的手背,身子俯下,一笔一划,极为耐心地教她如何写。这么多年来,她的字虽然后来自己琢磨出一套笔锋,但终究形里还是有当初的影子。她虽是知道有这么一日,但真让她写时,终究还是含着不舍与愧意的。她在信中只写自己去见许阁老,却未说归期,到时只说是路途出了意外,命丧途中,死无全尸。想必……随着时间流逝,阿谨也会慢慢忘了她,最后再遇到心属的女子,结为夫妻,幸福地过完一生吧。尽管她是这么逼自己想的,但落笔时,总是思绪繁杂,微微出神,不过是留下一封信纸,旁边却已是作废了不少。她自己未觉,眼眶已然红了一圈,该要落笔时,仍是犹豫不决。原来,阿谨在她心底已是落下了不小的份量,她一思及以后少年会执着另一个女子的手,为她披上冬衣,为她暖手,甚至挡在她身前,心头便是微微发疼。正在她还在出神时,门边叩响,许昭昭一惊,慌忙地将还未写完的信纸揉成一团,藏在桌下,有些不自然地站起身,挡在桌前。按照这个时辰,阿谨应该已经在去往皇宫的路上了,怎么会还在此处。屋门被推开,果然是秦谨言!他推开屋门,身上已穿好了入宫的官服。少年头戴金冠,墨发自冠处散下,身姿挺拔,愈显气度不凡。而他的目光不经意地掠过刚刚昭昭藏纸的桌下,像是极为平常一般,转而又看向小姑娘。许昭昭自己没有察觉,自己的眼尾还泛着微红,明显是刚刚哭过的模样,还强装镇定地咳了一声,道:“阿谨怎么还不去宫中?”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潜藏的慌乱,指尖不自觉地攥着桌角,秦谨言的目光暗了下来,他与昭昭相处了这么久,自然能看出昭昭的心虚。他的眸光微闪,略带压迫性地往前走了几步,似是不知道一般问道:“昭昭这么想我快些进宫么?”少年的声音微沉,浅色的眼眸似是夜里潜伏的狼,盯着自己的猎物。他俯下身,慢慢靠近,清冽的气息渐渐喷洒在小姑娘白嫩的脖颈上。许昭昭不由得往后缩了缩,心虚地别开头。“我……我只是看时辰差不多到了而已。”小姑娘的声音结结巴巴,她只觉得阿谨今日有些怪怪的,似是知道她的行动,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秦谨言知道昭昭向来不擅长说谎,说着违心的话时,眼神总会飘忽不定,更是不敢看他,说起话也容易结结巴巴。昭昭还是没有说实话,少年的目光暗了下来,手指微微握紧。他平复了一下呼吸,而后慢慢抬起手,勾起她耳边的一小段碎发,绕到耳后,在她耳边轻声道:“昭昭慌什么呢?”说罢,便好似真的只是为了帮她理顺头发一般,直起身子,那股压迫的气息也收了回去。他不想吓着昭昭,眼底压制着微微的沉色。少年修长的手指并未收回,指腹缓缓摩挲着小姑娘的眼尾,垂下眸,低声问道:“昭昭会等我回来吗?”浅色的眼眸里携着些不易察觉的卑微祈求,以至于暗下的目光终究还是带着一点亮光看着她。他甚至心底生出了一些期盼,哪怕、哪怕只有一丝可能。那样的目光,许昭昭已经许久未在秦谨言身上看到过,似是已深陷绝望的人仍还带着一丝希望。许昭昭喉间一哽,别开了目光,眼睫轻颤,道:“会……”听到她的回答,少年却倏然笑了,声音里透着几分自嘲。他低下头,吻了吻小姑娘小巧嫩白的耳垂,嗓音微哑,在她看不见的角度,眼底的丝丝光亮灭了,反倒是染上些病态:“昭昭可不要骗我。”他的手掌慢慢抚着她纤长的后颈,粗粝的指腹带来一阵战栗,他轻咬了一下她的耳垂,似是爱人之间的小惩罚,声音里有些含糊:“昭昭若是骗我,我可不会轻饶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