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昭昭这么些天第一次真实的笑容,不掺和半点虚假,似是悄然绽放的紫丁香,微小却充满韧性。尽管不是因为他,他心底的那股压抑之气却也不自觉地消散了些。梅儿和烟儿站在两位主子后面,惊魂未定地相视一眼,才一夜,两人的关系似乎缓和了下来,小姐也没有了再要离开京城的念头,听说早上边王爷还是从小姐的屋内走出来的呢。而她们不知道的是,昨夜,许昭昭想了一晚,她离开京城,无非只是为了让秦谨言能更好地忘记她,可少年的那一句着实点醒了她,即便是她,也没有擅自为他做决定的权力。阿谨不只是一个书中的人物,更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一个有喜怒哀乐,有选择权力的人。她不该总是站在造物主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她也要予他这个权力。本应该昨日便想说出她将要离开这个书中世界的事实,但实在对于阿谨来说,太过荒诞。她正思索着该如何让他相信,不知是夜里的烛光正好,还是少年的眼神太过温柔,亦或是少年的手掌大而温热,正细密地揉着她的脚踝,想着想着她竟卸下了防备,慢慢阖上眼,靠在床边睡着了。等醒来时,她正睡在床上,昨日还高肿的脚踝已消下不少。阿谨似乎怕极了她再逃离,堂堂一个王,在地面铺上厚被将就着睡上一夜。看得出来,他这一晚睡得并不好,她才稍微一动,秦谨言便似有所觉一般睁开了眼看向她,眼底染上不少血丝。不过正好,许阁老知道她不是真正的昭昭,等爷爷来了,阿谨便能信她所言并非是鬼怪乱神的荒诞之说。城墙上的风大,吹乱着小姑娘额前的碎发,她今日挽了个十字髻,眉心处点上了花钿,显出几分俏皮灵动。她看了一会已快要入京城的马车,转头看向如今寸步不离她的阿谨,微微一笑,眉间的花钿更是衬得笑意愈深,道:“阿谨,爷爷来了。”这份笑眼中的期盼作不得虚,秦谨言几分恍然,生出了一些怀疑,昭昭想要离开京城只是为了看许阁老,并非想要逃离他身边?是他想错了?这个念头才生起一瞬,便消了下来,昨日昭昭都已经承认她出城只是因为任务结束了,而他又在幻想些什么。许昭昭见阿谨眼底闪过的犹疑,莞尔道:“等爷爷来了,有些事也可以告诉阿谨了,彼时阿谨再决定婚事是否继续。”说罢,小姑娘侧过脸,伸手感受着迎面来的风,笑意依旧,却含着丝丝无奈。看着昭昭的衣裙被城墙上的风吹起,有一瞬错觉,似乎小姑娘要被风吹散,从而在他眼前消失不见。秦谨言眉宇轻蹙,一股不安蔓延至他的心底,他默默取下大氅披在小姑娘肩上,将那些吹起的衣袖压平。许昭昭转眸见阿谨眉头紧拧,若有所思的模样,一笑道:“走吧,我们去接爷爷。”城门大开,许家马车四角上系着的摇铃声渐近,进了城门后,缓缓停下,下人将车帘掀开,一丝微光透了进来。许阁老慢慢从马车中走出,两鬓斑白,却是精神矍铄,离开了权谋,一心寄情山水后,他同友人去了不少大山江河。辽国的大漠,西平的山丘,苍云的山峰,逐渐也看透了世间不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昭昭。此番来,虽说是为了昭昭的婚事,但实际上还是看看昭昭过得如何。“爷爷!”才下马车,那边就听到小丫头脆甜的声音,见她急匆匆地小跑下城墙,而身后的男子却是握着她的手拦下她,蹙眉讲着什么,之后半抱半扶地把昭昭带了过来。几年不见,小丫头已出落成大姑娘了,从前未全然长开的五官如今已是惊艳万分,身姿窈窕,去了些儿时玩闹的气性,多了些坚韧。他也不得不感慨,在京城,应是最锻炼这丫头的。而小丫头身旁的男子身型挺拔,清隽雅正,眉宇轮廓渐渐成熟,正认真地垂下眸,看着身侧的丫头,语气有几分责怪:“昭昭,正伤着脚。”小丫头听进去一些,却是几分霸道地扬了扬眉,道:“有阿谨扶我。”听到昭昭还似平常一般亲昵,男子的眼中迸发出几分惊喜,那些本就没有多少的责怪消失殆尽,点上些笑意。谨言这孩子也长大了不少,许阁老见两人还像从前一般两小无猜,心中却是放心了下来。在这么一个如同泥潭深陷一样的京城,每一个人都会被迫卷入其中,而小丫头面容上竟还有些俏皮生趣,足以看出谨言将她护得极好。再说,若这婚事只要一人有意,必是成不了的。当初昭昭毅然为了谨言留在京城,已能看出小丫头对谨言的心思,而如今风波已定,两人早到了婚嫁的年岁,他也应该为二人主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