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电话上去,很久没有人接。
我知道她在家,让电话继续的响,直至她提起话筒。
我说:“妈,你在吗?我可以上来吗?”
她说:“不好,你应该回家了。”
我说:“只一会儿。”
她说:“不行,你不能上来,我们不应该。”
我说:“妈,你为不什么不理会我?”
她说:“快回家,艾美在等你。”
“你也在等我回来,你习惯了。我知道的。”
她不回答,挂了线。我再打,她不再接。
母亲回避我的方法,是常到我的家来。
她做了艾美的向导,带他们四处去游玩。
她教艾美煮中国菜和编织。
母亲曾用编织针,亲手为我编织毛衣,领巾,寄到严寒的加拿大去。
我看见两个女人,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起为我织织毛衣。
一个是慈母手中线,一个是“温暖牌”,我会穿在我身上。
一个是妻子,一个是情人,都是我的女人,她们一针高一针低的织,毛衣愈来愈长,彷佛织成一个网,把我罩住,捆住……
我不敢想象,假若有一天艾美知道,我和母亲在她不在的日子,在床上做过的事,会有什么后果?
母亲似乎做得很好,对艾美和她的孩子也很好。
我在旁边看,她们好象是一对姐妹,很谈得来。
艾美有她有限的中文词汇,和母亲沟通没隔膜。
我怀疑她们说的是什么?
艾美说,来香港之前,老是担心与婆媳不能相处。
见面之后,觉得她很随和。
她说,母亲是她见过最和善的女人。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小女人,事事忍让,处处迁就别人,从不为自己争取利益。
我的名字叫矛盾,在这两个女人之间,我给撕开两半。
当初回香港的时候,是何等热切盼望着艾美马上能来。
现在,却希望她没有来。
我并没有变心,我仍然一样爱她。
可是,艾美一来了,母亲就对我冷若冰霜,在她周围有一堵防护罩,令我不能接近她。
而在我和母亲的眼神追逐闪躲之间,和她埋首编织毛衣时若有所思的神情里,有一个奇妙的感觉,在滋长,在弥漫,令我不见她时心绪不宁,见到她时心里翻腾。
想折磨自己,最好同时爱上两个女人,其中一个是你的母亲,我好象在地狱给火烧一样。
求之不得是苦,失去了也是苦,但不及在患得患失之间,那种感觉像满身是虫咬,浑身不自然。
这样苦恋下去,是没有结果的,因为两个女人不能并存。
母亲的前半生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她从我父亲那里学过教训。
除非我能把艾美打发回加拿大,但我也没有理由独个儿留在香港。
唯一的解脱,要求老板把我调派返加拿大,一了百了,宁愿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