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芳将李怿已经离去之事告知狄仁杰,狄仁杰闭眼长叹一声,道:“这孩子也是个苦命的……随他去吧。”李元芳随即想起了昨夜的东宫一战,他击杀小凤之后,径自回殿去保护狄仁杰。狄仁杰让李元芳留在此处协助王孝杰,自己则在兵士的护送下离开东宫,夤夜入宫让皇帝做好准备。此时,东宫一战已经基本结束,桓斌被王孝杰斩首,紫衣人溃不成军,被右威卫尽数屠戮。李元芳心中念着武功最高的虺文忠,可是找遍东宫都未能找到他的身影,顺便连李怿也不见了踪迹。他问过在偏殿驻守的士兵,士兵却说,看见那用剑的年轻人杀了用刀的杀手,然而片刻之后,那人却背起另一人的尸体从殿顶飞越而去。这之后的事情李元芳也并不清楚。当时右威卫正在和蛇灵主力激战,故而并未有人拦阻。然当李怿走出东宫,步入偏僻小路,却见道路之中,一个顶盔掼甲的黑色身影悄然拦住了他的去路。李怿的手搭上剑柄。玄甲将领左手揽着刀鞘,目光灼灼看向他:“湖州一别,数年未见。”李怿抬头望向他,却发现这是个陌生的面孔:“你是谁?”将领笑了一笑:“你我虽未谋面,你的大名却在我部如雷贯耳。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江南内卫兑部阁领,我姓李。”李怿的瞳孔倏然加深,道:“是你抓了我师伯!”将领道:“不错。”李怿深深吸了两口气:“你是来抓我的?”将领点头:“身负皇命监视东宫,并‘如实’汇报。”李怿的手心冰凉,他内伤颇重,又与虺文忠大战一场,已经接近力竭,他无意与面前之人发生争斗,在思虑片刻后,沉声道:“此处只你一人?”李阁领顺势点了点头:“我特地来看一看,上官先生拼命也要保护的人是什么样子。”“如今你也见到了。”李怿道,“你想如何?”李阁领道:“你杀我士兵,与我结下仇怨,而今还想全身而退?”李怿道:“你不是我的对手。”李阁领挑了挑眉。李怿又道:“皇帝已老,你们内卫也不会有几年好日子过了。”李阁领笑道:“你是要策反我?”李怿摇摇头:“我身上这位可是李唐宗室。如今虽落魄,一旦太子即位,尔等便会背负杀害宗室之名。”李阁领的左手在刀鞘上磕了两下:“你身后那位是蛇灵逆党,你要保他,如今我杀你便师出有名。”李怿握紧长剑:“他已经死了。我只是想带他出去安葬。”李阁领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片刻后笑道:“早说嘛,我又何必与尸体过不去?”随即微微侧过身,“李怿,你我仇怨就此勾销,但愿以后,再无相见之日。”“但愿吧,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们。”李怿背着虺文忠,一步一步从李阁领的身旁经过,李阁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待他运出轻功消失在夜色中,这才转过身,摇头叹道:“这条路真是偏僻,这么久了,一个人也没有。还得去正殿看看,看看能不能赚一些功劳。”李怿也说不清他为何要将虺文忠带走。他将剑刺入对方胸口,然而他的面前愈加模糊,面前的人似乎和梦里的一个熟悉的身影重叠在一起。梦中那少年郎君,笑着走到他面前,蹲下身摸了摸他的头。他的心骤然痛起来,几欲窒息。李怿的剑,就那般鬼使神差地偏了两寸。他在夜色中狂奔数里,越过很多里坊,停在深巷里一个双鱼戏珠旗幡的客店之前。他连夜奔波,内伤加剧,在客店里昏迷了一昼夜,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醒来之后恍如隔世。站在窗前的云琦听到声响转过身来,叹了口气。“你怎把自己折腾得如此狼狈?”李怿低下头,一言不发。云琦担忧道:“你内伤很重,裴嘉来告知我时,我不知有多担心。你……你怎么了?”李怿抬头,嗓音嘶哑地轻声说道:“师父……他,如何了?”云琦沉声道:“我没有师兄那般医术,只能尽力而为,然而就算医好了他的外伤,他自己没有求生意志,也是枉然。”李怿偏过头,半晌,一滴泪水融进了深色的布料里。“我……我要去和袁天罡做个了结。如不问个明白,我此生心中难安。”“去吧,只是莫要再折腾自己。”待李怿离开后,云琦转身凝望,目之所不及处,是洛水汤汤,奔流不息。他低声叹道:“天难谌,命靡常……身处世间,莫不如此。”狄仁杰很快便向朝中请求致仕,三请三辞之后,武皇终于在折子上批了一个准字。不过,她提出了一个要求,让狄仁杰致仕江州,在江南之地养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