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十点多,何惊年给糕糕洗完小脸,又和原辞声一起给糕糕编了个特别复杂的小公主盘发。就当两人牵着女儿的手,准备一起去客厅吃brunch的时候,何惊年猝不及防地看见了坐在沙发上的沈棠风。
沈棠风睁着那双一夜未睡后布满红血丝的眼,久久注视着他。好一会儿,才笑了笑,唤他,“年年。”
何惊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自己被原辞声带到这里是被迫的,那其它呢?跟原辞声扮演和谐共处两口子呢?围着餐桌扮演温馨快乐的家家酒游戏呢?
还有,他垂下眼帘,身上那套精心挑选的订婚礼服早就换了下来,取而代之的是一件毛茸茸的卡通卫衣。胸口印着一只粉色兔子,糕糕最喜欢的小动物,温暖可爱,充满童趣。
这是成套的亲子装,原辞声和糕糕身上也穿着一样的款式。他们三个人站在一起,正像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棠风……”何惊年耳朵发烫,无地自容。他觉得自己什么都没做错,却又什么都大错特错。
“年年,别担心,我已经和他解释过了。”原辞声把何惊年在餐桌边按下,“糕糕想你,我就把你带过来和孩子住几天,多正常的事儿,大家都能理解。”
“糕糕,”他又笑着对女儿道,“也给你沈叔叔一个茶杯,再拿一份司康饼给他尝尝。”
糕糕很乖地把一个杯子放到沈棠风面前,又问他:“沈叔叔,你要奶油还是果酱?”
“谢谢糕糕,都可以。”沈棠风拿起茶杯,普通的白瓷杯,和何惊年的不一样。
何惊年的杯子是royalstafford的釉上彩骨瓷,上面绘着农舍风光,还有一只漂亮的小棕兔。
原辞声的是拿烟斗的兔爸爸,糕糕的是编花环的兔宝宝。
沈棠风移开视线,手边这只普普通通的茶杯,莫名令他回忆起小时候刚被沈鹏带回家时的情景。
豪华的宅邸,缤纷的花园,明亮的房间,一切美得像做梦,和他之前生活的昏暗逼仄的家宛如两个世界。
沈鹏把他领到餐桌边,桌上摆满了他见都没见过的美食,散发着诱人的香气。
一个女人坐在那里,目光呆呆地盯着电视与沙发间的某一处。隔一段时间,她会从胸腔深处发出一声剧烈又沉闷的叹气声,听上去更像是拉长了声音在哭。
三个人,桌上摆了四套餐具,只有他那套是不一样的。
他伸出手,好奇地碰了一下空着的位子上的那套餐具。
突然,一直坐在旁边一语不发的女人像回过魂来,红肿的眼睛放射出凶光,“你干什么!”
“我……对不起……”他又怕又窘,手放在杯子上都忘了缩回。
“不许碰!”女人突然拔高音调,尖锐狠厉得像撒下一大把图钉。她抄起放在冒着热气的鱼汤砂锅里的汤勺,朝他用力砸了过去。
“啪嗒。”
汤勺落地,飞溅出一团油腻,粘糊在红木地板上,逆光看像半凝固的血。
之后,每一餐都是这样。三个人,四个座位,三套一样的和一套不一样的餐具。
庄曼吟吃饭前总是一副神情呆滞的样子,沈鹏一次次温言提醒,“快吃吧,再不吃点胃该受不了了。”
“哦。”庄曼吟应了一声,很自然地说,“我等小雨回来一起吃。”
这时,沈鹏总会低下头,缓慢地把自己餐盘里已经冷掉的食物吃掉。
后来有一次,沈鹏忍不住多说了几句话。他说:“多少年了,你这样等有用吗?你这样等就能把……”
还没说完,庄曼吟就像一头被激怒的母豹子,一把攥住沈鹏的衣领,狠狠扇了他一巴掌。
“为什么……没有把小雨带回来……?”
“为什么……带了这么个多余的人回来?”
她扭头,目光里如淬毒的钢针,无比森寒地刺向他。
“你根本不是我家的孩子!”
“你根本不属于这个家!”
“你滚,现在就给我滚出去!你永远别想取代小雨的位置!永远都别想!”
有一些痛觉来源于真实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