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风没有像他猜想的那样生气或发怒,那张清隽斯文的脸上,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沉静,甚至连一丝不悦都看不见。
可何惊年心情却愈发难过,他情愿沈棠风责怪他,哪怕只是发泄不满也好。可沈棠风非但没有,还说:“年年,我前面有些失态了,我不该对你那样说话。”
何惊年一听,眼底发烫,鼻子酸楚得要命。一次又一次,沈棠风给了他近乎无底线的温柔与包容,而他的内心,却并未如当初承诺过的一样,丝毫不动摇。
他有错,也有愧。这负罪感与愧疚感不断在心底膨胀,使他产生一种冲动,如果自己能马上和沈棠风结婚就好了。
结婚,有一个真正的家,圈起坚不可摧的壁垒。这样的话,即使有再大的风吹过,都不可能再使他动摇分毫。
第二天,沈棠风一大早就飞去邻市处理被耽搁的生意,临走前连消息都没给他发。要换作以前,沈棠风就算再忙,离开前也一定会抽空陪他吃顿饭。
何惊年知道,自己终究伤了沈棠风的心。那晚两个人一路无话地回到公寓后,他伸手要开灯,手却被沈棠风按住。黑暗冰冷的玄关里,只有话音分外清晰。沈棠风对自己说:“年年,你还记得当年在医院,你对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
“我……想不起来了。”
“你病得最重的时候,整整一个月没说过一句话,那时就连医生都差点放弃了。可是,你却第一次主动对我开了口,简直如同奇迹。”
“我说了……什么?”
“你说,棠风,别走。”
何惊年瞳孔微颤,眼前恍惚浮现出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那一天,他溃散的神志终于慢慢聚拢,一直纠缠束缚他的恶魔消失了,逐渐清晰的视界里,定格出一张白皙俊雅的年轻面庞。
他知道他是谁。
沈棠风,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人,一直保护自己、照顾自己的人。
就算思维混沌,意识模糊,他也像一束光可以穿透迷雾的光,既明亮又坚定,足以为他驱散黑暗。
“棠风……别走……”他伸出手,像迷路的小孩那样,牵紧他的衣袖。
沈棠风一震,俯身下来,轻缓而有力地把他揽进了怀里。
无比温暖。
“年年,如果时间能一直停留在回国前那年该多好。”沈棠风很慢地道,“一回来,就什么都变了。”
是啊,何惊年想。那时他虽然没有过去,却活得轻松干净,可以和普通人一样,做个简单幸福的美梦。
一整晚,公寓的灯始终都没亮起,黑暗更适合他们。足够黑,才看不清对方脸上的表情。也只有黑得彻底,才能连自己的心,都彻底欺瞒过去。
沈棠风不在的日子,何惊年连着跑了两天商场,买了许许多多的日用品,全都是成双成对的款式,把公寓里那些全都换了。
他和沈棠风虽然住在一起,但保持了在纽约时的习惯,两个人不会参与彼此生活太多,更像两个同一屋檐下的独立住户。
现在,他们都已经订婚了,彼此变得更加亲密,更像热恋中的情侣,是很理所当然的事吧?
何惊年又花了一整天的时间,把公寓布置得焕然一新,成套的簇新用品摆在房间,颇有点新婚燕尔的甜蜜意味。
等彻底拾掇停当,他的不安感减轻了不少,仿佛一切在他的努力下,又朝着正确的轨道驶去。
暮色四合,公寓大厦开始渐次亮起各种颜色的灯,像深海的游鱼般从夜色中浮动出来。
何惊年一直竖起耳朵等着,一听到门铃声,就急忙跑过去开门。外面,站着风尘仆仆的沈棠风,驼色羊绒大衣上蒙着深秋夜里的凉气,何惊年握住他两只手,果然有些冷冷的。
于是,何惊年就捂得更紧一点,用自己手心去温暖他被风吹得冰凉的皮肤。
沈棠风低下头,看见他柔软的黑发和一星点雪白的发旋,勾唇微笑。“年年,我不在这几天,你有想我吗?”
何惊年点点头,一口气松了下来,心里觉得这样真好,他和沈棠风终于又回到正常恋人的状态。
拉着沈棠风进到屋里,何惊年兴致勃勃地带他去看那些全新的情侣款用品。
“你看,就连拖鞋都是一对。”何惊年有点害羞地笑笑。“会不会有点太可爱了?但是我挑了半天好像都是这个样子的……棠风?”
沈棠风低着头,不说话,狭长眼窝一片漆黑阴影。何惊年又唤了他好几次,他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眼圈红红的,在温暖灯光的照耀下泛滥着潮漉漉的光芒。
“你怎么了?”何惊年担心地问,“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沈棠风摇摇头,向前倾过身,张开双臂抱住了他。何惊年重心不稳往后倒去,就这么被他顺势按进了松软的沙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