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无计可施。”何惊年轻轻关上盒盖,语气平静到麻木。
朱静媛有气无力地瘫坐下来。她知道,凭借何惊年的能力,连他都放弃了,那说明是真的救不了了。这一次,别说是他们的工作室,就连何惊年的职业生涯都有可能受到影响。
先不说他们能否找到罪魁祸首,就算能,那么重要的拍卖会终究是毁了。这一令人不愉快的失败,会像烙印一样伴随着他们。
毕竟,没法保护好自己的作品,没法回应收藏家们的期待,从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设计师无能的表现。
拍卖会轰轰烈烈地开始了。会场灯火辉煌,华丽璀璨犹如宫殿。台下的嘉宾席里,坐满了身穿高定礼服的贵宾。每个人的表情都兴致勃勃,期待着能将即将登场的堪称艺术品级的珠宝,纳入自己的收藏。
何惊年一动不动地坐在后台,屏幕上,钱明全正昂首阔步地走到走上台去,无比骄傲地介绍着自己的设计。
珠宝盒被开启,他的作品就这么毫无保留地聚焦在雪灿灯光之下,闪耀着无比绚烂的光芒。没有被破坏,没有被损伤,所以,即使暴露在无数道视线之中,也不必担心会有什么瑕疵被那些挑剔的客人所捕捉。他只要站在一旁,尽情享受众人的惊艳赞叹,不像自己,只能用上刑场前的痛苦心情,在这儿无能为力地煎熬
在拍卖槌一记又一记的敲击声中,出价节节攀升,逐渐逼近历史记录。终于,钱明全工作室带来的那串特洛伊茨基侧面像凹雕宝石项链,以八千二百万的成交价格被一名企业家拍得。这个数字,彻底打破拍卖会有史以来的最高成交额,创下历史新高。
祝贺的掌声如雷响彻。
“马上就到我们了。”朱静媛哭丧着脸,与屏幕上钱明全合不拢嘴的笑脸形成鲜明对比。
这下可好,一边是八千二百万的史上最高,而他们这边,恐怕只能是一件废弃的拍品,别说被高价拍走,恐怕连出价的人都不会有。
然而,明知前方穷途末路,何惊年还是不得不上场。准备好的发言全都不再需要,他要对众人说的,只有道歉和解释。在台中央站定,他都没有抬起眼帘的勇气,刺目的灯光照射下来,他的脸是一片惨白。
嘉宾们不明所以,都只道何惊年是太过紧张激动的缘故。殊不知钱明全不出声地笑了,眼前令人痛快的好戏正出自他之手。
他想办法拿到这里工作人员的通行证,趁着拍卖会开始前,拍品从保险箱拿出来进行场地转移这段防护最薄弱的时间,让外面买通的人避开监控,彻底毁了何惊年的作品。
只有同行才知道同行的致命弱点。他特意嘱咐对方,一定要连带着把爪托都弄坏,这样才能断绝最后一丝挽救的可能。
“现在即将为大家展现本次拍卖会的第二件拍品。这件拍品由新锐设计师何惊年先生精心打造……”
在主持人激情洋溢的解说声里,工作人员郑重其事地揭开了水晶珠宝柜上的天鹅绒黑布,灯光骤亮,先是瞬息的死寂,继而一片哗然。
果然很美,超过所有想象的美。只是,本该最耀眼突出的部分——孔雀王子的尾翎,却绽满了丑陋的空洞。这份残缺在美的反衬下变得更加显眼,也更加叫人不堪忍受。甚至,失去漂亮羽毛与珍贵宝石的孔雀王子,还不如一旁毫无修饰的小麻雀。
现实到底和童话不同,没人能和故事里的小麻雀一样,照样愿意接受不再美丽的孔雀王子。嘉宾席窸窸窣窣的议论声越来越响,震惊的,失望的,无奈的,嗤笑的……
何惊年站在那里,徒劳地解释,可是,根本没有人能听得进去。再多的解释,都无法改变拍品被毁的事实。那可是备受期待的作品啊,这里大部分人,都是为它而来的。
但即便如此,拍卖师还是不得不挥起拍卖槌,报出起拍价。
理所当然的,没有人加价,大屏幕上的数字一动不动。
拍卖师的手顿在那里,拍卖槌停在半空。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即使是底价,都没有人愿意拍下。拍卖师抹了把头上的汗,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宣布流拍。可是,这又不是普通的拍卖会,流拍是从未有过的事啊。
倒计时开始。
何惊年朝台下深深鞠了一躬,腰背弯得很低很低。
主持人和他一起鞠躬道歉。
朱静媛捂住眼睛,实在没勇气再往下看。
不少贵宾纷纷起身,准备提早离开,扫兴透顶。
只有翘着二郎腿悠然坐在那儿的钱明全,露出一口黄牙,脸都快笑酸了。
拍卖师叹了口气,高高举起拍卖槌——
“我宣布,本次……”
大门倏然洞开,一群西装革履的男人鱼贯而入,垂手而立列于两侧。少顷,一个男人缓步走进会场,漆黑逆光如浓墨,洇染他的身影,周身散发的强大气场却犹如实质。
待灯光将他照亮,所有人一时只觉晃得睁不开眼,都不自觉地噤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