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惊年低下头,轻轻抚过珠宝盒透明的玻璃封盖,那些金绿宝石色泽鲜艳,猫眼的眼线像一条流动的光带,晶莹流转,灵性十足。eudora和她丈夫的感情一定很美好,所以这些宝石也如此剔透纯粹,令人动容。
“那样的话,连我自己都不记得曾经说过。”
“是原董事长告诉我的。”eudora道,“当时,我从他脸上看出了从未有过的柔和的表情。他说,你用这样的话安慰了他。就连在那场比赛上,你想到的都不是怎么去赢,而是设计出‘持花之手’胸针,安慰他丧失母亲的痛苦。”
顿了顿,“他一直都知道的。”
何惊年睫羽一颤,“知道……什么?”
“你是会为了别人的幸福而高兴、为别人不幸而难过的人,是他从来没有遇见过的最干净的人。”eudora心想,不管何惊年是否为当年的事介怀,自己总应该把知道的说给他听,便加强语气,“你是什么样的人,他真的一直都知道,从来都没怀疑过。”
何惊年恍若不闻,半晌,才很慢地点点头。他知道,也知道原辞声一直都知道。可这些好意思的话听在耳朵里,却像灌进寒冷的冰水,冻得他手脚都失去了知觉。他觉得这样真的很可笑,明明都是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了,还有什么可难过的,却又忍不住去想。
他想,或许自己并不是原辞声口中那样的滥好人,只是从前,他确实曾那样毫无保留地爱过对方。
制作成品时遇到的困难远比绘制设计图时来得多得多,是何惊年迄今为止经手过的最复杂的一件,他几乎把全部精力都扑在了上面。不过,虽然累,但内心平静,仿佛只要顶着忙碌的名头,就能不去想任何事、任何人。
终于,何惊年赶在拍卖会开始前,将这柄翻书杖大功告成。当天,沈棠风带他去庆祝,看着他手指上又添了许多小伤口,用创可贴一道道缠着,不由非常心疼,牵过去在手中握着。
何惊年笑着说没事,抽走手把绒盒打开,问他觉得成品怎么样,好不好看。沈棠风很认真地点头,说:“年年,不管你做出了什么,每次总是第一个拿给我看。”
“嗯。”何惊年勾勾唇角,“就像我还在美国念书时一样,那时候,我不管做出什么奇奇怪怪的东西给你看,你也都说好看。”
“以后也会这样。”沈棠风舀起一勺他喜欢吃的蜜瓜蛋糕,喂到他口中,“只是很遗憾,我是你的未婚夫,不能作为客人参加这次拍卖。不然的话,我也真的很想收藏这柄翻书杖。”
“毕竟是拍卖会的规定,也是没办法的事嘛。”何惊年撑着下巴,“你知不知道,收藏家之间有一个说法,珠宝这种东西是讲究缘分的,谁会得到什么,哪件珠宝最终会到谁那儿去,都是早就注定好的。我相信,这一次,这柄翻书杖一定能被真正欣赏它的买家拍走。”
拍卖会前两天,何惊年提交了作品。按照流程,设计师需将完成的拍品提交给主办方,由拍卖会专门的负责人统一保管。
回来后,看着已经空掉的桌子,何惊年心里也空落落的。换作以前,他每交付一件成品,心里都很轻松愉快。唯有这次,他舍不得。或许是舍不得这些日子来的辛苦,或许是舍不得那套奇特的金绿宝石,或许……还有别的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
总之,在送走翻书杖的那一刻,他真的很想把它留在身边。至少,以后能有机会再多看一眼也是好的。
下月初,纪念特洛伊茨基诞辰两百周年的慈善拍卖会在万众瞩目中拉开了帷幕。业界内外无数人都期待能一睹今年这两件拍品的真容。
据说,这两件拍品出自当前最出色的两位设计师之手。其中,以特洛伊茨基名作《孔雀王子》为主题设计的翻书杖不仅在外观设计上精美绝伦,更镶嵌着知名设计师eudora捐献出的一套极其稀有的金绿宝石,可谓画龙点睛。
当天晚宴,名流云集,几乎整个业界有头有脸的人物全来到了这里。各大媒体的记者蜂拥而至,簇拥在酒店周围,只待发出最前线的一手报道,抢占最新最热的头条。
晚宴结束后,嘉宾们被安排去稍事休息,一会儿就是当晚的重头戏——拍卖会。在这间隙,何惊年和钱明全就在各自的独立工作间里,对即将上场的拍品做最后的检查与复核,等确认没问题后,拍品才会被正式送上拍卖场亮相。
一般来说,这个环节就是走个流程,基本不会出什么意外情况,何惊年自然也是这么以为的。
可是,当他打开沉重的天鹅绒盒盖,想再最后欣赏一下这柄翻书杖的时候,手却颤抖着顿住了。
“啊……怎么会这样啊!”一旁的朱静媛捂住嘴,难以置信地叫出声来。
漆黑的衬垫上,那柄镂琢华美的翻书杖正静静躺着,流淌着贵金属的冶艳光泽。它是那么美,理应完美无瑕的美,可是,在本该最引人沉醉的孔雀尾翎上,那些赋予作品灵魂的金绿宝石全都不翼而飞,只剩一个个丑陋的空洞。
“送过去之前我们不是检查了好多遍吗?那时候不都还好好的吗?怎么会这样……一定是被人故意动了手脚……钱明全!”朱静媛跳了起来,“一定是他!除了他还有谁会干这种事!我现在就去找人,这事儿绝对没完!”
何惊年拉住她,脸色惨白地摇了摇头,“拍卖会就快开始了,这么点时间我们上哪儿找证据?”
“那你说怎么办?”朱静媛急得团团转。
“啊,对了!”她一把抓住何惊年的胳膊,“你还记不记得那个谁给你的那一箱子石头?里面虽然没金绿宝石,但我记得有很漂亮的蓝宝石和绿宝石,光论价值的话,可比金绿宝石还要高得多。我去跟现场执行的负责人交涉一下,让他稍微拖延点时间,你赶紧把镶嵌重新替换上去,之后的事情之后再说!”
“年年……?”她见何惊年低着头没反应,不由愈发急火中烧,“年年,都这种时候了,你不会还在为那是那个谁的东西在纠结吧?”
何惊年眼睫一低,低声道:“没用的,爪托都被弄坏了,就算用宝石胶强行粘合,也没法对付过去。”
“那……那还有别的办法吗?”朱静媛都快哭出来了,她比谁都清楚,何惊年为了这件拍品付出了多少努力,如今却被彻底毁得一干二净。可以说,这柄吸引了无数关注的翻书杖,现在沦落得一文不值。
今天到来的宾客里,每一个人都抱有极高的期待值,大家渴望拍到真正完美到极致的作品,没有一个人会愿意花重金去买一个残缺品。就算顶着做慈善的名头,那也是愚蠢透顶的赔本买卖,是会被圈内人背地里嘲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