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已经预想到了后果,但原辞声的反应还是比何惊年想象中更激烈。他痛极生疯,又开始不依不饶地折腾他。
先是抱着他求他,用那种他最难抵御的既美丽又可怜的姿态。见他当真铁了心肠,原辞声的样子顿时变得非常可怕,恶狠狠地摔打起病房里的东西,鲜花和水果滚了满地,鲜艳又狼藉。
何惊年缩在被子里,任由他发疯。这家医院是原辞声投资的产业,病房是独立的室,没人会来管,也没人能来管。但是,他一点儿也不后悔,这些话早该说出来的,说与不说都是伤害,他不想再歪曲自己的心。
原辞声发泄完了心火,意识到他还在这里,忽又显得无助而茫惑。他踩着碎玻璃和碎瓷片,高大的身影微微摇晃,朝他一步步走了过去。窗外的景观灯时明时暗,那些锐利的碎片闪着光,像潮水褪去后留在海滩上的银币。
“年年,对不起。”他跪倒在床边,把他从被子里剥出来,一边含着酸热泪意吻他,一边对他道歉。“我是不是吓到你了?你不要怕我,我一时没控制住情绪,我不会伤害你的。你不要怕我,不要躲我。”
又是胡言乱语,又是卑躬屈膝。
何惊年看见那些尖锐碎片上沾染了殷殷的红,像红玫瑰的花瓣,都是新鲜的血。可对方好像消失了痛觉,只一味紧抱他,吻他,求他。于是,他的心也像被刺穿了,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男人依旧美丽,却崩塌了重重高筑的铜墙铁壁,变得卑弱,变得无力。
第一次,何惊年回应了他的动作。他捧着那颗独得造物主偏爱的头颅,十指深深陷进那秾华如云的卷发,嘴唇沿着那高挺英秀的鼻梁线条颤颤描绘,然后被对方贪婪地衔啄到齿间。
恨需要心劲,而爱不用。承认了对这个男人的感情,何惊年好像浑身抽离了力气,所有拴系在四肢上的看不见的丝线全都被剪断,他软绵绵地被对方搂进了怀里。
借着一点光,他抬眸望向那双宝石绿的眼睛。他发现,唯有凝视自己的时候,那双眼睛里翻涌不休的戾气与悲伤才会消失不见,虹膜像被泉水冲刷过一样,明澈洁净。
鬼使神差地,他动了动嘴唇,唤出那个早就被废弃的名字:
“廖夏。”
廖夏。
清澈的音色,奇妙的发音,在吐出音节的刹那,仿佛念诵的是一个神奇的咒语,心里蓬勃开出一片明丽的花。
于是,忍不住再次呼唤他:“廖夏、廖夏。”抬手勾住他的颈项,靠上他的肩膀,紧闭眼睛轻轻复诵,廖夏,可爱的廖夏,黄昏触亮树叶的那一束光,春天的暴雨,夏天的繁花。
沉浸在这种美好的感觉里,何惊年整个人都轻飘飘地飞了起来。他看见满地光芒闪烁,天花板也被映上碎光,像冬夜里的朗朗星空。身上的睡衣被褪去,他伏在男人结实宽劲的胸膛,雪白的皮肤毫无遮蔽,仿佛要和满室虚假却纯净的光芒融为一体。
原辞声抱住了他,百般温柔,无尽贪婪。他的意识在初次之后就已模糊,泪水不可控制地流,泪腺干涸刺痛。他不再是自己的,灵魂不是,身体也不是。他是廖夏的,是原辞声的。紧攥枕头的指尖是,被汗水濡湿的发缕是,被托举在大手中的双足是,最深处的曾孕育过孩子的体腔也是。
时间漫长得没有尽头,像有人在窗外蒙上了黑布,只要天光没有大亮,一切就永远不会结束。
不知过了多久,昏蒙神志才逐渐清明。何惊年掀开沉重的眼帘,发现自己竟然被原辞声抱着泡在热水里。沉重麻木的身子如同灌了铅,连抬起一根手指都困难。
男人正在悉心清洁,慢慢引导。多到可怖的量泄潮而出,斑斑点点随着热气蒸腾飘荡到水面,层层翻起沫渍。
何惊年双臂枕着浴缸边沿,把头埋了下去。他紧咬下唇,浑身战栗,生怕一张口就会漏出不堪的哼声。
原辞声吻着他汗津津的霜白侧颊,品尝到泪汗交织的咸涩味道,“年年,放松点,不然不知道要洗到什么时候了。”
被当成一个不懂事的小孩那样哄着,何惊年赧意更甚,眼睛都没勇气睁开。男人沉健的臂膀牢牢地围抱住他,将他全身心都笼罩在熨帖的体温余热里。
“我自己来……”他的声音嘶哑得可怕,“别管我了。”
原辞声轻缓打旋儿,丝毫不停。这般温情又暗昧的动作,说出的话却满怀伤心。
“年年,你不能给了我一点希望又把它夺走,我真的快撑不下去了。”
何惊年很慢地摇了摇头,“这是……最后了。”
原辞声呼吸一抖,“你休想!”大手恶狠狠伸过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一把拢住他的颈项,迫使他偏过脑袋。
在饱含爱憎的吻触里,何惊年感觉自己快被他不断收拢的臂膀给揉碎在怀里。疼,疼到不自觉地痉挛觳觫。他发不出声音,只能呜咽着流眼泪。
眼泪换不来原辞声的心软,相反,他就喜欢看他饮泣,眼泪越多,燥火越盛,扬汤止沸。
结果,原本安憩在柔润水谷间的恶物,又有了逐渐被唤醒的征兆,借着汩汩热水再度逞凶。一切都是那么猝不及防,何惊年甚至都没来得及做出反应。
又开始了。
他被恶龙的利爪带上高高的天空,无休止的颠动晃荡,急促而紊乱的电光花噼里啪啦炸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流窜。
麻痹胀痛的感觉快把他撕裂开来,像溺水前濒死的刹那,水鬼伸出苍白手臂,将他拖拽进黑沉水域,口鼻间都满是浓膻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