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后,还没等何惊年找到沈棠风,就有沈家的人主动找上了他。
是沈鹏。
素来沉稳平和的男人一见到他,不由满脸惊诧,“年年,你是生病了吗?怎么这么憔悴?”
何惊年苦笑了一下,只能说自己前些日子病得严重,如今已经好多了。
面对沈鹏,何惊年以为他会询问自己更多,甚至责怪自己,可是他并没有,反而一如既往地用那种近乎亲生父亲的温厚对待他。
“年年,你跟棠风的事我都知道了。你们年轻人在感情这方面,和我们那一代不一样,我也不太好干涉你们什么。但不管怎样,我都尊重你的决定。而且在我和你庄阿姨心里,我们早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了。”
何惊年低下头,鼻子又酸又胀。“您知道……棠风去哪里了吗?”
“我也一直联系不上他。但你也别太担心,棠风从小就特别懂事,做什么他都自有分寸,也许就是想一个人静静吧。”沈鹏顿了顿,“年年,我这次来找你,是想拜托你能不能去看看你庄阿姨。”
何惊年急道:“庄阿姨她怎么了?”
“她知道你和棠风分手后一直非常难过,精神也逐渐不好了。”沈鹏沉重道。
然而,去到医院后,何惊年才发现,庄曼吟的“不好”,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想象。
庄曼吟现在的状况,远比在美国接受治疗期间更加糟糕。她谁都不认,一旦有人靠近她,就会拼命挣扎尖叫,认为是对方拐走了自己的孩子。
无奈之下,医生只能让几个身强力壮的护工用束缚带把她固定在病床上,护士把药剂注入她颤抖不止的纤弱手臂,她才像一条被抛到岸上后终于干涸而死的鱼,静静地一动也不动了。
何惊年隔着玻璃看她,记忆里的庄曼吟还是优雅又知性的模样,挽着高高的发髻,一身黑裙端庄得体。
每次看到自己,那张白皙秀美的面容都会漾开慈爱的微笑,那种充满幸福的发着光的眼神,总会令他产生错觉,好像自己真是她的大儿子沈棠雨。
可如今,她披头散发地躺在那里,白炽灯惨白的光照着她泪痕密布的脸,快要被束缚带勒断的青白关节,看上去仿佛一具尸体,一点人的生气也没有了。
何惊年捂住脸,忍不住哭了。
沈鹏买了杯热饮给他,两个人坐在走廊的长椅上默默喝着,心头俱是压着沉甸甸的黑云。
“庄阿姨的病之前不是已经康复了吗?我记得医生也说她可以正常生活了。”
“那是因为有你在的缘故。”沈鹏道,“你是她的念想,是她唯一的盼头。她盼着你和棠风早点结婚,你能真变成我们家的孩子,可以听你喊她妈妈。但是……”
何惊年头垂得更低,“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你千万不要道歉,这怎么会是你的错。反而多亏了你,曼吟才有了希望。”沈鹏深深叹了口气。
“当年,我为了安慰她失去小雨的痛苦,就收养了棠风,想着如果小雨还在,应该也有他这么大了。可我没想到的是,曼吟虽然病得严重,却一眼看出我在骗他,哭着问我为什么要把一个野孩子领回家,这根本就不是她的小雨。”
“找小雨找了这些年,我都不抱希望了,但她一刻都没放弃过小雨。或者说,她始终和小雨在一起。十几年了,每天吃饭,她都坚持要多放一副碗筷给小雨,还会给小雨夹菜,问他妈妈做的菜好不好吃。”
“她清楚地记得小雨的年纪,给他买衣服、文具、书本还有玩具,每天都要整理一遍他的房间。家里没有任何人能动小雨的东西。有一次棠风不当心动了小雨的杯子,大雪天的晚上,他被曼吟赶出了家门,如果我没提前回来,只怕真要冻死在外面了。”
“曼吟一直活在失去小雨的痛苦里,直到遇见了你。”
“我也不知道曼吟为什么那么执著地觉得你像我们的小雨,可能这就是天意吧。无论如何,我真的想请求你,能不能陪她度过这段最艰难的治疗时间。只要有你在,她一定能够好起来的。”
何惊年点了点头,“我明白。”
接下来,陪伴庄曼吟治疗的日子里,虽然每天都很忙碌,甚至说得上辛苦,但他内心获得了许久未有的平静。有他在,庄曼吟也终于肯积极配合治疗,精神状况每天肉眼可见的好转。
又过了些天,医生宣布庄曼吟可以出院在家静养了。为了平稳她的情绪,何惊年暂时搬进了沈家,和庄曼吟还有沈鹏一起生活。
说来也怪,他之前虽然和沈家这两位长辈相处得很不错,但到底没有一起生活过。可真住在一起后,却一点儿都没有想象中的拘束或是不习惯。
夫妻俩都待他极好,嘘寒问暖,无微不至,几乎令他感觉这里就是自己真正的家。自从妈妈过世,他再也没有体会过这种温暖又舒服的感觉。
尤其是庄曼吟,简直把他当成小孩子来宠。带他逛街,给他买这买那,没几天功夫奢侈品就堆满整个衣帽间。
有一回,两个人一起逛美术馆,他随口感叹了句这里真漂亮。结果不出两天,庄曼吟就让人把这座最大的市立美术馆租了年,说要给他办珠宝展。
一日三餐,庄曼吟亲自指挥家里的厨师变着法儿给他做好吃的。
发现他喜欢那些外观精致漂亮的点心,特意请了几个美食界很有名点心师回家,中式和西式,还有一个在东京浅草百年老店里捏了大半辈子和果子的老师傅。
暖意融融的午后,庄曼吟在庭院的凉亭里,让他陪自己一起喝下午茶。各色精美小点摆了满满一桌,美丽的造型,缤纷的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