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为虎作伥到几乎被人血腌入味的“小徒弟”,说出这句话时,平静得令人心惊。
他几乎怀疑自己听错,迟疑着没有回答。
【你,要与我合谋,杀了那恶贼么?】百里渠却又一次重复道。
两人的目光撞在一处。
上药的依然没停,将死之人依然安静等死,只是,似乎冥冥之中,一切又有了新的不同。
【怎么杀?】
【毒。】
【你是他的徒弟,你能胜过他?】
【我从到这里来的第一天,就在准备这瓶毒。】
一瓶积攒数年收集炼制、一滴即可致命的奇毒。
机会,只有一次。
百里渠平凡到让人过眼即忘的脸上,却既没有恐惧,也没有恨意,只是盯着他的脸,又一次,再一次,平静地重复:【你,要与我合谋,杀了那恶贼么?】
“我别无选择,自然只能答应他。”
谢缨垂眸看向沉沉脸上干涸的泪痕。
虽然极力掩饰,可那紧抿到几乎泛白的嘴唇,仍是泄露了她心中的惶恐不安:
她为这故事中所描述的一切所惶恐,又为谢缨这般平静、从容到犹如局外人的语气而感到不安。
可她还能说什么呢?
“百里渠想杀尹问雪,多年来,用尽各种办法偷摸□□,却因为不知道那座山的出口在哪,迟迟不敢下手;而我,恰巧从尹轲的嘴里,探明了蛇窟中的十五条暗道所在,尹轲被毒蛇拦路不敢前行,但我的身体却不知何故、并不惧怕蛇毒,所以,我答应他,待我养好伤后,定能想到法子带他离开。”
至此,百里渠再没有了后顾之忧——
他本就是世上最了解尹问雪的人。
自然,也是最清楚如何才能杀死尹问雪的人。
【师父救命,师父,救我!他要杀我!】
【鬼喊鬼叫什么?又不是第一次了,老子在这,谁敢杀你?】
佝偻矮小的身体,蜷缩在宽大黑袍下。
那弯曲的身形,是每以铜钉方能撑直的背脊。
尹问雪冷冷望着床榻之上,以瓷片横在颈侧挟持百里渠的少年,停顿良久,忽道:【你想活命?】
话落,却不等他回答,又立刻喃喃自语道:【活命是不可能的。但,你若放下他,我可以给你个痛快。】
【怎么个痛快法?】谢缨问。
【等你咽了气,再剥你这身皮。】
似乎这已是最大的让步——尹问雪说着,眉头愈发紧蹙。本就丑陋的脸,愈发狰狞可怖,【比起活着等死……我答应你、这就杀了你,还不算给你个痛快?还要如何?】
【放我走。】
【不必痴人说梦!煮熟的鸭子,焉有眼睁睁看它飞了的道理?能成交便成交,如若不然……】
“如若不然”后头的话,还未来得及说出口。
谢缨忽将百里渠重重一推,作势要往暗道方向逃。
原本一口一句“不能让煮熟的鸭子飞了”的尹问雪,这时,却不知为何,竟连看也不看他,只径直矮身去扶自己那不争气的、只会趴在地上“呜啊”叫痛的徒弟。
【没用的东西,】他骂得顺口,说话间,鸡爪般蜷缩的手用力一推小徒弟脑袋,【养你有什么用?每抓过来五个,就得有三个挟持你逃跑,回回都是这样,你就不能……】争气点么?
刀刃刺破皮肤的声音,却从未如此刻这般清晰。
“扑呲”一声,带着毫不留情的恨意——而后,不断加深。
再加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