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则,又要如何道别呢?
恍惚间。
出神的目光中,记忆游离。
他仿佛又回到四年前,那个平平无奇的夜。
谢缨坐在床边,一眨不眨地看着床榻之上,已经成为“解十六娘”、却仍然昏睡不醒的谢沉沉。
他问他:【我记得你在蛇坑的时候说过,你家中有个妹妹,她便是?】
【……】
【……怎么,不是?那,难道是你……】
【像么?】谢缨却突然反问他道。
见他愣住,索性伸手指了指床上少女的脸,又指向自己,谢缨又一次问他:【像么。】
像么。
可她用的,分明是一张不属于她的脸。
纵然像,也是他与外头那个姑娘像,与躺在床上的这个“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从前,百里渠只觉得谢缨是个彻头彻尾的怪人。
如今,却多多少少懂了,这世上,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
也许他曾努力过,想让一切回到“正轨”,可惜天不遂人愿——真正的所谓“正轨”,往往不是人所想见。
但,又还能如何呢?
“十六娘,你想不想回家?”百里渠忽然问。
“回家?”
“嗯,解家人,你的家人,他们想必一直盼着你能回去,知道你还活着,他们一定会很为你开——”
为你开心。
十六娘知道他的言外之意,不由侧头看他。
思忖良久,却仍是笑着摇头:“可是,如今,我更想做白姑娘呀。”
十六娘,是解家最小的妹妹,也是爹娘多年无所出、因此抱回家中,却在多年后意外得知生世,又被皇子拒婚打击、郁郁寡欢的少女。
她在家中,的确万千宠爱,却总觉得,这万千宠爱中,怜比爱多,让比宠多。她不是因为好而被爱,而是因为可怜与柔弱。
唯有,做“白姑娘”的时候——
“我喜欢他们叫我白姑娘,”十六娘说,“因为,在他们眼里,我就只是白姑娘,既不是什么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小姐,也不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十六娘……长大了,总归,不能永远活在爹娘和阿姊们的羽翼底下。”
长大了的鸟儿,总是要振翅高飞的。
“不后悔?”
“不后悔。”
百里渠笑了。
“那……便走吧,白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