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后——
在一众惊呼声中,她忽的扑将上前。
养得锋利而尖锐的指甲,毫不客气地对准了他的脸。
这一刻,她不再是上京贵女,不再是大皇子府中如履薄冰的“美妾”,甚至,不再是谢沉沉所熟悉的那个,只会低头嘤嘤哭泣,永远美人垂泪、楚楚可怜的谢氏婉茹。
众人拉不开她,扭不动她的手臂,她于是就那样拼命地抓着、挠着、厮打着。
在那些或惊恐或嫌恶的目光中。
她终于感受到,自己人生中头一回,做了一回“自己”。
“什么规矩,什么体统!”
谢婉茹笑得像哭,用力掐住了魏晟的脖颈,两眼红得几乎滴血,“我只知道,阿璟,他是我十月怀胎,忍了多少痛,吃了多少苦才生下来的——他不是个叫你们随意拿捏摆弄的东西……他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你们这些视骨肉亲情为交易,视“尊贵”血脉为命根的贵人,又怎么会懂?
“阿璟——!阿璟!”
她被人押解拖走时,两眼仍紧盯着方氏怀中不住抽噎的孩子。
“阿璟啊……!”直到声音渐弱下去,再听不到。
她像一匹破布袋般,被人拖拽着,身上无一处不痛,却觉得从未有过的痛快。
在这波云诡谲的权力漩涡中,谢婉茹想,自己终究是个不伦不类的异类。
或许,从某一刻开始,从她意识到,自己是个“人”而非物品开始,从她明白了骨肉亲情是相依扶持而非攀附交易开始,她就注定不为那些高高在上的贵人们所容。
可是……
可是啊。
她盯着魏璟脖子上那块巴掌大的金锁,忽在泪眼中笑起。
这一生,到最后,终不是无依无靠,一叶孤舟。
她不后悔,不后悔。
“炼胎之法”的倒行逆施、逆天而行,掏空了沉沉身体本就薄弱的那点底子。
她早吹不得风,受不得冻,是以,小小婴儿的一记“窝心脚”,竟也让她足有十余日卧床不起。
呕血呕得多了,她后来甚至有心同陆德生打趣,说自己喝的补药到底有点作用,不然,光是呕血,也早都把这辈子的血都吐光了。
只可惜,陆德生笑不出来、寒着脸不说话,她便有点犯怵,最后,索性也不说话了,抬着头,望着床帐直叹气。
——再这么下去,没病也得闷出病来。
也因此,沉沉非但不记恨,反倒有些想念自家那活蹦乱跳的小侄儿。
有几次,借着杏雨梨云布膳的工夫,都忍不住旁敲侧击问及她们皇孙可有入宫、有没有听得什么消息,为何连着这么多天都没见堂姐带着小侄儿来过云云。
可惜,得到的回应,无外乎就是摇头再摇头。
沉沉心知问不出结果,神情一日赛一日地憔悴下去,整天唉声叹气个不停。
最后,还是陆德生看出来不对劲,终于拉下脸来,同她“劝解”了两句。
当然——脸色仍是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你那日动了胎气,若非平日里那么多上好滋补的药材养着、吊着命,”他冷声道,“倘若小产,孩子暂且另论,你的命,是一定保不住的,你说她还来不来?”
“可我这不是……没事呢么……”
沉沉叹气:“我没怪她,也没怪阿璟,他连话都听不懂,难道还能是故意踢我一脚不成?”
“你不怪自然有人会去怪。”
陆德生眉头紧拧。
他其实是担心——沉沉看得出来,陆医士是个好人。
只是,对他而言,温言软语大概是上辈子的事,他表达情绪的方式,亦无外乎是冷脸蹙眉或面无表情两种。最最“心疼人”的时候,也不过是许她多吃一口蜜饯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