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至于,等到暌违数月、再“潜入”朝华宫时,他其实已眼皮不住上下打架、几乎站不稳身体。
直到踏入主殿,拖着沉重的步子走进内室。
一眼望见床榻上那微拱起的一团,床边铺陈如瀑的墨发。
他走近她,一步,一步,心头狂躁不已的情绪终于稍安。
“……谢沉沉。”他嘶声轻唤。
却迟迟无人应答。
只有她满头大汗、噩梦中不停的呓语传来,他一怔,下意识伸手探向她的额头,发觉并不滚烫,又以掌心细细拭去那淋漓汗意。
——又做噩梦了么?
他守在她床边,在黑暗中,一眨不眨地凝视着近在咫尺的容颜。
数日来紧绷的精神,似在一瞬间轰然倒塌。他脚下趔趄,竟险些栽倒在地,幸而反应及时、紧扶着床沿,方才勉强站稳。
而后——
便在这住了十余年的朝华宫中,在妻子的卧榻之侧。
他昏昏欲睡间,鼻尖微动,忽闻到了一股再熟悉不过的腥气。
“……”
那味道扑鼻而来,无可忽视,却不是战场上他再熟悉不过的血腥气,而是一种,让人作呕的腥臭——是他少时无数次饮下,令他五脏肺腑如搅碎般生疼、令他昼夜难寐的苦药散发出的气息。
【阿毗,今日的药,喝过了么?】
【到了药浴的时辰了,莫让皇后娘娘与医士等急……】
【阿毗!阿毗!你、这是怎么了?为何烧得这么厉害……你把药吐出来了?!】
若说这一刻,他心中还存有丁点的侥幸。
待他倾身过去,掀开她身上盖着的锦被,亲眼看到她那高高隆起的小腹,看到那、犹如侵蚀着她全部生机的浑圆形状时,心头仅剩的最后一点希望,最后一丝近乎奢求的祈盼,终于,也在凋零中尽数落空。
不是梦境。
……这不是梦。
他嘴角血丝蜿蜒落下。
犹如宿命轮回一般,他的母亲曾经历过的事,如今,报应在了他的妻子身上。
“陆、德、生——”
魏弃提剑立于廊下,双目通红,形如恶鬼。
而陆德生手中,彼时,尚且端着一碗刚煎好的浓黑药汤。
药碗滚烫,“啪”的一声,摔在地上,汤水和瓷片一同四溅。
“……殿下。”他脸上血色尽失,声音亦不自察地颤抖。
下意识地转身想逃。
目光落在魏弃手中那把血迹斑斑的长剑上,双腿却竟如灌铅般沉重,丝毫动弹不得。
或者说——是身前那浓重的杀意将他攥住。
他毫不怀疑,只要自己敢挪动一寸,魏弃便会毫不留情地杀了自己。
正如三年前,这少年也曾毫无预兆地,用这样一把长剑横于他颈边。
只是那时,他尚且可以用谢沉沉的一只食盒换来对方临时变卦,甚至一丝善意的施舍,如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