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容若背着手,在卢家门前悠转,目光不断从那扇油漆斑驳的门上扫过。
从卢腾隆杀气腾腾关上那扇门起,他这颗心就一直提着。虽说旗人姑娘没汉人那么多规矩,还是担心卢希宁回家之后,会被惩罚责备。
晚上整夜都没能睡踏实,用完早饭之后,就迫不及待赶了来,想知道她是否安好。
他等了一会,见卢希宁终于走出大门,忙大步迎上去,仔细打量着她,脱口而出道:“你可还好?”
卢希宁被问得莫名其妙,看着他眼底淡淡的青色,说道:“我很好啊。不过你眼睛怎么了?昨晚没睡好吗?”
纳兰容若见她精神奕奕,提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微笑着说道:“我也没事。昨天我见你哥好似不大高兴,放心不下,就来看看你。”
卢希宁心道他既然卢腾隆不高兴,省得要解释那么多,干脆直接说道:“我们还是不要再见面了吧,不然会很快就腻味了。成亲之前,再也不能赴你的约啦。”
纳兰容若顿了下,只稍微前后连起来一想,马上就想了个清楚明白。他眼眸微沉,说道:“很快就腻味了?是谁告诉你,我会很快对你就腻味了,是你哥吗?”
卢希宁说道:“我哥就是不告诉我,我也知道,事实本来就这样啊。不仅仅是你对我腻味,我同样也会对你腻味,这件事不分男女。”
纳兰容若心沉下去,脸色苍白,呼吸逐渐急促,说道:“我们都还没有成亲,你就这么快腻味我了?”
卢希宁耐着性子,认真分析道:“我说的是以后,以后。夫妻成亲几年以后,有谁还如新婚时一样?人人都说新婚夫妻般甜蜜,怎么没有说老夫老妻般甜蜜呢?”
纳兰容若心底说不出的难受,他担心了她整晚,想着她是不是受了委屈责骂,是不是正在伤心哭泣。只要一想,就烦躁得得睡不着。一大早巴巴赶了来,却听到她如此冷酷无情的话。
“卢姑娘真是博学,只是未免将人看得太低了些。以后会如何,那是以后的事情,你现在下判定,是不是为时过早?我能许诺姑娘一生一世,姑娘呢,姑娘敢不敢许诺?”
卢希宁理所当然地道:“依着规矩,赐婚又不能合离,当然会一生一世啊。”
纳兰容若只气得太阳穴都跳着疼,胸口也堵得透不过气,努力压抑着心底的情绪,哑声道:“还是卢姑娘看得透彻,倒是我惭愧,想得太过简单了。就此道别,卢姑娘请保重。”
卢希宁皱眉,纳兰容若都咬牙切齿了,看上去又气得不轻。见他转身要离开,忙蹬蹬瞪跑到他面前,细细解释道:“你别生气啊,你怎么这么爱生气?你究竟在气什么,是因为我说我们很快就会腻味吗?夫妻之间除了感情,还有责任在。只要互相尊重,相敬如宾也能过日子,你不要担心。”
她不解释还好,一解释纳兰容若更生气,终于没忍住,怒道:“卢希宁,你给我闭嘴!谁要与你相敬如宾,我要我们情投意合,白首不相离!你若做不到,我们的确不应该再见了。”
卢希宁眨巴着眼睛,见纳兰容若如离弦的箭般,疾步朝胡同口走去。行墨牵着马飞快跟在了他身后,她不由得抬起手:“哎,你的马,你骑马能更快一些。”
纳兰容若脚步一顿,干脆由疾步变成了奔跑,很快消失在胡同尽头。
点到一半又摇头,改口道:“不了不了,多谢你。我不是问你要香的意思,就是想问问你是什么香。再说有些人喜欢独一无二,不喜欢与别人穿相同的衣衫,用相同的香,撞了之后会生气。我若是用了你的香,就与你身上的气味相同了。”
不知为何,纳兰容若连眼尾都泛起了红意,手紧紧背在身后,没再纠结此事,转过头开始介绍起园子:“这里是射圃,那边是球场。”
“射圃是什么,射箭的地方吗?你会射箭吗?”
“满人男儿都会骑射。”
“我哥好似就不大会,纳兰公子真厉害。球场是玩球的地方吗?都玩什么球呀?”
纳兰容若眼神复杂,盯着她看了好一阵,说道:“石球,卢姑娘,广东不玩这些球吗?”
卢希宁神色无辜,说道:“我不知道啊。”
她的眼神太清澈通透,答得太理所当然,纳兰容若与她四目相对,刹那间便躲开了视线,说道:“卢姑娘真是坦率。”
卢希宁开心地笑了,说道:“多谢夸奖。”
纳兰容若怔楞住,旋即也忍俊不禁轻笑出声。
两人一路走一路笑,行墨行砚垂首规规矩矩跟在身后,连头都不敢抬。张婆子神色焦灼,半晌后只得也与他们一样,无力垂下头,闷声不响跟着。
园子里花团锦簇,除了海棠之外,还有其他卢希宁不认识的花,青石小径上落英缤纷。
卢希宁觉得纳兰容若前面说得有误,他说海棠正在盛放,指着地上铺着一层的花瓣,说道:“看,花都已经凋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