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已发生之事的记忆。
对未发生之事的妄想。
所有的一切,全都是意识。
一个人能创造出无限的意识,这颗星球从远古到现代再到未来,又能孕育出无数个人。
经过无限的时间,意识像一条条川流,汇聚成了一片无垠汪洋——
意识之海。思维活动的圈层,相对现实世界的另一个空间。
人类在醒着的时候,拥有的理性能让他们控制自己的思维,就像风筝被线牵引,不至于肆意飘到未知的地方。
然而一旦睡着,理性随太阳一同落了山,灵感和月亮一起当空朗照,意识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被意识之海汹涌呼啸的潮汐所唤来的巨大引力所吸引。
意识之海虽然危险,但人类并不会常去,去了也会很快回来,所以并不太要紧。
除非对抛弃肉身、永远长留那里抱有强烈渴望。
又或者,你疯了。
疯子的意识本就没有名为理性的那根线的牵引。
陈捷没有疯。
陈捷是疯子的医生。
疯子的医生被疯子们包围。
疯子的医生被疯子们的意识包围。
陈捷慢慢睁开了眼睛,眼皮似有千钧重,脑壳里装的也似变成了铅块。
从医多年,他睡觉时总会保持警醒。但不知怎的,这些天他总是很难从梦中醒来。
他在梦里走过的路越来越长,长到一定程度,恐怕都回不去了吧?
草草用凉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自己既熟悉又陌生。
一张对他这个年纪的消瘦中年男人来说过于饱满鼓凸的脸,高耸的额头反射着卫生间惨白的灯光。
陈捷抬起湿淋淋的手,摸了摸了自己的头颅。
不痛,不痒,没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也不存在类似肿胀刺痛的不适。
他的头,似乎是自然而然变成这样的。
陈捷擦干脸上的水,想着今天要完成的工作……
自己要做什么来着?
他忽然忘了。
自己明明最重视病人了,怎么会忘呢?
他屈起食指,用力敲了敲脑袋,逼迫自己努力思考。
等等,思考……是什么?
他该如何思考?
他的大脑怎么丧失了这种最基本的能力?
稍微一用力,浮现出来的都是一些纷乱复杂、扭曲纠缠的场景——
自己站在领奖台上,台下都是医学界的泰斗,媒体闪光灯连成一片光海。自己的手中捧着沉甸甸的奖杯,那是自己接连攻克精神疾病的难题后取得的至高荣誉。
一会儿,自己又回到了家。不是冰冷孤寂的单身汉的公寓,而是灯火通明的温馨的家。
家里有温柔的妻子和可爱的孩子,一见到他就开心地围上来,一家人在其乐融融的氛围里享用热气腾腾的晚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