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窈给了周父一个莫担忧的眼神,抱着儿子将人领到待客用的暖阁,老九就在屋外的树下,隔着半敞的棱窗,留意屋内的动静。
周二妹凑过去,呼出的热气带着属于少女的甜香味,老九冷不丁一颤,小麦色的面庞浮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人更是迈开腿,默默挪到一边。
“我说---”
才起了个头,就被男人打断,“莫吵。”
男人眼神专注地盯着窗那边,仿佛真的有被少女打扰到。
周二妹一脸莫名,更有些恼。
“好心当成驴肝肺,我见你穿这么少,问你冷不冷,说了几个字就吵到你这金贵的耳朵了。”
说罢,周二妹一声哼,跺脚跑远,再也不理这个不识好歹的傻大个了。
屋内,周窈抱着儿子坐在谭钰对面,问他有何事。
谭钰反倒不吭声了,只望着女人怀里的小奶娃,颇为感慨地一声叹后才道:“本是金尊玉贵的身份,却屈尊在这乡野之地,倒是可惜。”
怪的是,小娃娃仿佛能听懂,男人话音刚落,两只小胖手就并拢着拍了又拍。
周窈好笑地握着儿子握成一团的小胖手,轻语:“你懂什么呀,瞎起哄。”
软软的一句话,带着为人母的疼惜,以及打趣。
谭钰闻之,神情又是一阵恍惚,仿佛回到了幼时,母亲揽着自己,温言软语,悉心叮嘱。
可惜,到如今,再也不可得,剩下的,唯有怀念。
谭钰收敛神思,方才正色道:“你可知栈道被毁,对粮草的补给影响有多大?”
闻言,周窈从儿子身上收回心神,略一思索道:“再要入潼关,只能绕路走西南,过奇山湍流,风险也会加大。”
“你一个妇人都知难,他又是如何想的。”
“我一个妇人不懂行军打仗,又怎知他如何想的。”周窈以自嘲的方式反唇相讥。
谭钰顿了下,一声笑出来:“他这一出破釜沉舟,确实能保住关内,将蛮人阻断在潼关之外,可也将自己逼入了困境,按之前的筹备,不出半个月,后方不能及时补给,军中粮草就要用尽。”
一眼不错地看着女子面上神色,谭钰转而又道:“当然,假若他们能以别的办法在关外筹得粮草,那又另说了。”
“柱国公呢?他握有几万兵马,即便绕个道,路途险阻了些,也并非办不到。”
提到高弼,谭钰哦了声,又有话说了:“他是送粮去了,只不过被困在西南,不能北渡过江。”
“为何不能渡?那条江是有多凶险?”
“那条江之所以叫怒江,只因激流险滩,九曲一拐,能够成功渡过去的人并不多,往往行不到一半就船毁人亡,更莫说带着辎重的大船,据闻,高弼是有先派一艘船试水,可惜半路上触礁,彻底沉没,再无音讯。”
“另一边,西北往东呢?”
“冰天雪地,断壁悬崖,莫说车马,人亦难行。”天堑做挡,不管是敌是友,都不可逾越。
“确实难办。”周窈低语轻喃。
“我这还有个小道消息,事关你心心念念的那位,要不要听?”
“你说,我就听。”
见女子一派平静,并没有被自己诱到,谭钰亦是自嘲一笑,抬眼扫了扫窗外,压着声音道:“北狄各部人心不齐,与西戎那边其实多有不和,结盟也是为了利益,此次侵关,西戎派的兵马比北狄略多,死伤也更重,西戎内部如今产生了分歧,更有几个部落首领提议撤军,与我朝和谈,以结秦晋盟约。”
秦晋?是她想的那样吗?
周窈眨眨眼:“所以,打到一半,眼见可能打不过就玩赖,派个公主过来哄一哄,休养生息后再蠢蠢欲动。”
谭钰眼里露出一丝激赏,到底是那位看上的女人,果然见解不凡,透过现象看本质,一点就透。
“那位想必是不会同意的,但朝廷里有多少人愿意和谈就不好说了,须知越是高门大族,越图稳,”
顿了下,谭钰又道,“听闻西戎私下有托南越作为说客,能不能成,就看南越世子的斡旋能力了。”
“那位世子别的不提,招蜂引蝶的本事倒是一流,逗留京中数日,迷得不少贵女为其神魂颠倒,当真是个人物。”
被县太爷默默编排的南越世子突觉鼻头发痒,不禁抬手轻揉了下,稍事缓解,看向一脸凝重的礼亲王和梁太尉,以及默然不语的安王,神情越发和煦。
“晚辈也是临危受命,避免更多无谓的牺牲,才厚着脸皮做这个说客。西戎那边也表现出了诚意,不仅归还所占的城池,惩治屠城的官兵,更自愿赔偿战时的损失,嫁过来的两位公主亦是大首领最疼爱的女儿。如此一来,及时止损,岂不更好,何必非要弄得两败俱伤,生灵涂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