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应他的是微不足道的窸窣声,城墙上接连横亘的死人,一直蔓延到看不见的地方。
莫含章松开捂住萧伏玉耳朵的手,她被烟尘呛得咳嗽起来,胸前全是血,这血不知是她的还是别人,总之骇人。
之后城中的百姓自发的组织起来,从城墙上将尸首一具一具抬走,还活着的人相互扶持着,寂静之中是无言的沉默。
这让莫含章想起他们第一日进并州城时的样子,从那时起并州城就安静的不像话,这里不是不会热闹,而是所有人都笑不出来。
“先生,咳咳。”萧伏玉咳掉嘴里的土,他被震的头晕脑昏,眼前被战火燎过的大地焦黑坑洼,炸碎的残(马)肢(赛)断(克)臂,一片血肉模糊,几乎分不清楚是什么东西。
“呕。”萧伏玉捂着嘴,恶心从他喉咙里蔓延出来,没有吃午饭的胃泛起酸水,让他几欲昏厥。
莫含章轻轻的拍着他的背,目光远眺,这不是她见过最可怕的人间地狱,最可怕的是接天连日的尸首一直蔓延到地平线看不见的地方。
那个时候,死了没有希望,活着更没有希望。
陆陆续续,伤员、兵卒回到城中营地,百姓们但凡能动弹的从家中拆院拆墙的蜂拥至东边,开始修补摇摇欲坠的东门城墙。
他们顶着烈日,带着死一样的沉寂,一言不发的挑着土,有人昏倒就立马有人补上。
军营中康贵平眼中带着十足的悲愤,他摘了盔甲捂住脸问同样表情不太好的胡参将:“死了多少人?”
“三百几乎几乎全部尽没。”胡参将颤巍巍道:“将军,我,们逃吧。”
再这样打下去根本没有希望。
康贵平没说话,逃,他们守不住并州能逃去哪里?
营地中煮饭的大锅还在咕嘟着,康晋南招呼着还活着的人吃饭,揭开锅,里面白花花的煮着一种片状东西。
三天没有上战场,他咧着白生生的牙齿招呼兵丁们吃饭。
“殿下,您也来点?”
一大碗水煮白片状的东西,萧伏玉想也不想拿起筷子给莫含章拨了半碗,他才低头猛刨,那东西再煮也不会是烂的。
梗在萧伏玉的喉咙,让他呕的一声吐了出来。
“这是什么?”他眼里蓄着被呛到的泪。
“这是树皮,榆树皮,殿下吃的时候小心点,别拉到嗓子。”
莫含章用筷子夹起一片,她放在嘴边细细咀嚼。
盯着这么一碗树皮,萧伏玉两眼发愣,随后缓缓问:“并州军就吃这种东西吗?”
问完他像恼自己一般,猛地拍了两下脑袋,眼泪不争气的落下。
一边落泪,一边默默地吃着碗里的树皮。
萧伏玉没有想到会是这样,边关的将士连一顿饱饭都吃不上,自己前几天还怪白粥没滋味。
“还有饭吗?”莫含章身后传来沙哑熟悉的声音,再一看浑身破烂的姜九天靠着一旁的石头缓缓坐在。
他整张脸被烟熏的黑成一片,唯独眼下细长两条白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