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晓得!”沈瑞胡乱挥挥手,“这样的大事不说清楚,稚儿还不得担心死了?又怎么能安心上轿呢。”
拓跋临羌闭了一下眼,又睁开缓缓道,“不止这些。你也需说清楚,所谓和亲云云,皆是为了名正言顺接小姐来北境的托词。若她不愿,此事便不做真的。阿羌之前亲口对她说的承诺,永不反悔。”
“什么承诺?”沈瑞好奇极了,却只换来对方一个嫌弃的眼神。
“嘁…刚才还沈兄沈兄叫得可亲热。”沈瑞不满,“不过你小子越是这样,我便越觉得你待我家稚儿的心诚。将来给大舅兄敬酒,我可得多灌你几杯!哈哈哈哈。”
拓跋临羌望着他洋洋自得的模样,愈发不放心,“我还是亲自给小姐写信细说罢。”
“不可!”沈瑞拉住他的袖子,“你是不是蠢?这信你要怎么写?写你对她并无觊觎之心?嫁与不嫁,全凭她自愿?那得是什么姑娘,多厚的脸皮才能说她愿意嫁你啊。”
漠北新王傻住了。
沈瑞越看他越满意,愈发想促成这桩婚事,“稚儿是我亲妹妹,我岂会让她吃亏?你安心便是,她若对你有意,我们两家便结秦晋之好。她若……你也别生出什么巧取豪夺的心思,我也不会同意。”
“某绝不会威逼小姐。”凶夷人郑重,“若…若小姐愿意,我在漠北为她建一座城。就仿照南朝都城,建得一模一样。让小姐不会平添思乡之情。”
沈瑞瞠目结舌,“你认真的?”
拓跋临羌眸光温柔,“当然。”
“那便说定了!”
崇和十五年,盛夏。
军营中处处缟素。铺天盖地的洁白之色,极是刺目。
沈瑞一身素白武袍,跪在灵前默默烧纸。此时夜已过半,猛然一阵风刮过。
他心中一震,抬眸向灵堂外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鬼魅般出现。
异族人金棕的眼眸中尽是血色,他一步步逼近。就在沈瑞以为他要发疯杀人时,那高峻的身影停在灵堂前。
默默跪了。
焚香,烧纸。
叩首。
沈瑞先是心惊、心虚,接着,胸膛里慢慢塞了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两人默契地向灵堂外走去,不愿在她面前动手。
一番拳拳到肉的原始殴斗后,拓跋临羌将沈瑞压在地上,看着他口角呕出鲜血,自己浑然不觉疼痛。
“为什么?”声音嘶哑而悲恸。
沈瑞避过那视线,“事关重大,我遣人送了密函回去,为了掩人耳目…就藏在土产之中……谁曾想,半路黄河决溢,大水淹了沿途两个县。我的人…脚程耽搁了。”
凶夷人惨笑,“这样的生死大事,你竟如此轻慢?小侯爷,你这辈子…还能指望做成一件事么!”
沈瑞怒极,“你怪我?那是我亲妹妹,我不比你心疼她。”
凶夷人望着他的眼神冰冷,“你、也、配?”
“我不配……那你呢!”沈瑞低吼,“是,我是疏忽了。可谁能想得到,黄河忽然就决溢了!你想得到吗?啊?是啊,你厉害,你拓跋临羌在漠北呼风唤雨,力挽狂澜!你可太厉害了。你那么爱我的妹妹,你为她做了什么?”
“你不是说过,你也会给她写一封信么……你写了吗?”
“你漠北的使臣到了都城没有?到了啊!你的使臣多么嚣张跋扈,你那国书上对和亲郡主多么势在必得!你光明正大地给定国候府的小姐——你指名道姓的和亲郡主递上一封情书,整个南朝有人敢拦么?啊?你只要写了那信,我妹妹就不必死!”
“你凭什么说我?啊!你这伪君子,你根本就没有你嘴上说的那么谦卑守礼,你骨子里就疯狂地想得到她!你才没写那封解释的信。哈哈哈哈哈,拓跋临羌,你和我一样的,我们都是罪人。你凭什么指责我?”
“你知道吗?我的稚儿……她、她是自戕的啊……她那么温柔、那么和婉的小姑娘,她很怕疼的,她生生把这匕首插进自己的心脉啊!”
沈瑞随手将那旧匕首仍在地上,看那高傲不可一世的漠北新王跪在地上,颤着手去捡拾。心中涌上一股疯狂的复仇快意,“你知道吗?稚儿她到死,都以为自己有一个无能的、让她操碎了心的哥哥。和一个叛主的、狼心狗肺、恩将仇报的异族奴隶。哈哈哈哈…”
“我们俩都是一样的啊。一模一样!都是害死她的罪魁祸首。你又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指责我?”
“以奴欺主!拓跋临羌,你罪不容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