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瑞迷蒙睁眼,“当然,这是掉脑袋的大事。她一个小姑娘知道了,不害怕么?哎呦。”
他胡乱拍打着攥紧自己领口的那只大手,“你轻些啊你,干什么呀?我要还手了啊…”
拓跋临羌犹自提着他,金棕的异族眼眸中燃烧着怒火,咬牙一字一顿道,“你上次,是怎么答允我的?”
沈瑞瞬间醒了酒,自悔失言。惊出一身凉汗,“我…我确实答应你了。你听我说,此事确有难处。不是我不心疼稚儿,更不是我舍不得她辛苦筹来的粮草……实在是,军报做不出天衣无缝的样子啊!都城中北枢密院、兵部都有能人,不说旁的,就郭将军便能看出一二不妥。只是……无人能确信而已。”
“你是不知道,如今都城侯府中有多少别家的探子!一旦稚儿那里露出半点儿不妥当,只怕性命堪忧啊。我不疼她吗?我是她亲哥哥!”
拓跋临羌看着他的眼神极凶戾,“你们侯府都艰难成什么样了?她仍能源源不断给你筹来粮草军资,其中困苦煎熬,你是半分不知么?明明没那么穷困,你……”
沈瑞也逼急了,“只有这样,都城的人才会相信!我亲妹妹都不疾不徐,说北境如何山穷水尽,有人信吗?啊?真出了事,我远在天边,谁来护着她!”
拓跋临羌重重一拳揍过去,沈瑞闷哼半声蜷起身,“你个…凶夷奴!你讲不讲理?”
凶夷人又揍了一拳,打得沈瑞险些把酒呕出来。“连亲妹妹都护不周全,我保着你有何用处?”
“你敢情……你敢情惦是记着我妹妹?”沈瑞怒极,反手指着他。
岂料,那拳头竟真停了。
凶夷人气势一收,不自在转过身去。“算了,前事不提。我听闻小姐又给你筹了一批粮草,这次你换粮道运送,我派人按原路给烧了。等奏报传回朝廷,小皇帝这次定然对你彻底死心。想个法子,在那之前将小姐接过来。”
沈瑞惊疑不定,都没听清他说什么。犹自拍着脑门,“猪脑子!猪脑子!我早该想到的……拓跋兄弟,你与我交给实底吧,我保证不生气。你…与我妹妹,之前到底怎么回事?”
凶夷人蹙着眉,神情严肃,“你管好口舌。小姐与我只是寻常主仆,清清白白,可鉴日月。你莫要信口胡沁,平白污人名声。”
沈瑞惊呆了,“你…你这无法无天的凶夷人,还会顾忌那些?你只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妹妹便是了……”
拓跋临羌眸光晦暗不清,“我与小姐的出身云泥之别,自然不会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你放心便是。小姐于我有恩,我只想她一生顺遂,不经坎坷……”
沈瑞终于反应过来,大喜过望,“你这蠢材!英雄不问出身,更可况生逢乱世。如今你我既平辈论交,更是盟友,还谈什么过去出身啊。你若有意……”
他勉强扯了扯嘴角,“此事不必再提。你看我虽是盟友,可阿羌在小姐心中……只是个侍卫下人而已。小侯爷出身高贵,若让你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迎一名贱籍婢女为嫡妻,哪怕是为了家族结盟甘愿牺牲,心中也免不了暗暗委屈吧。由己推人,你凭什么要委屈了小姐?”
沈瑞瞠目结舌,又暗暗有几分好笑。
这家伙哪里是不喜欢?分明是喜欢到极处了。
“你等着。”他从柜子里翻出一封旧信,“瞧瞧吧。这是我妹子两年之前写给我的。”
拓跋临羌眸光微亮,小心翼翼接了过来。
沈瑞大大咧咧,“你瞧瞧,我妹妹信中还提了你,让我小心留意些你的消息,若你在漠北过得不快活,来投奔我,让我仔细些别将你当偷偷越境的凶夷人给误伤了。她那信中写得分明,说你‘非池中之物’、‘日后必成大器’。只是你在南朝生活很久,担心你不习惯漠北部落罢了。我妹妹很看重你的,否则怎么会把雪焰烈给了你?那马我要了几次都没有……”
见凶夷人情绪似乎很是受影响,面上却强压着……又压不住。沈瑞先是翻了个老大白眼,接着又暗暗高兴起来。
“咱们也算认识多年,你是个值得托付的。如今天下大乱,稚儿交给你照顾,我也放心得很。我是她哥哥,这门婚事便做主了。你来侯府提亲吧。”
拓跋临羌倏然捏紧了信,“沈兄……此言当真?”
沈瑞乐不可支,哈哈大笑着拍腿,“你刚刚叫我什么?”
之前不是叫他‘小’侯爷,就是喊他沈瑞的大名,何曾这般客气过!
这司马昭之心,简直是令人捧腹。
还没等他乐够,那边拓跋临羌思量片刻后,竟然摇了摇头。
“不,和你府上提亲无用。还要递国书,和亲止战。你们的皇帝一直在求和,听闻和亲必定答允。到时候沈兄也不必偷偷摸摸了,正大光明将小姐接来漠北便是。”
沈瑞惊呆了,“还、还能这样?”
拓跋临羌挑眉,“有何不可?”
沈瑞细思量片刻,拍掌大赞,“这招妙啊,一石二鸟。一边止了假战事,一边将稚儿接来。”
凶夷人点头,“一石三鸟。若你们皇帝答允,便是削你兵权、逼沈家自立。圣旨一下,你不反也得反了。若因此事而割据一方,也算堵了天下悠悠众口。”
“妙啊!”沈瑞哈哈大笑。
“只是有一处。”拓跋临羌神色极郑重,“你必须得和小姐仔仔细细说明内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