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隐隐知道,他不是不想说,而是实在不敢。
若没一句解释,任她杀了他复仇泄恨——也算是他求仁得仁。
但是,倘若他说出来了,他将前世种种和盘托出,而她却不肯相信的话……
那结果他仅是想想,都觉痛彻肺腑。
他这辈子倾尽所有,都换不来小姐此刻的半点心软犹豫。
前世阿羌在小姐心中又哪有什么分量可言?他不想再赌下去。
那药拿到手中的一刻,就已经认命了。
“杀我报仇既是小姐的心愿,阿羌甘愿赴死。只求小姐一件事。”
“你说。”沈稚神色淡淡的,似乎隐隐不耐。
“小姐从前常常亲手喂我糕点,如今这杯茶,可否再劳动小姐一次。”
沈稚眉梢微挑,“哦?就这?”
“嗯。”
她毫不犹豫,抬手端了那盖碗,喂到他口边。嗓音温柔一如往昔,“乖阿蛮,喝吧。”
那手很稳,没有半点儿迟疑。
阿蛮心脏蓦然就痛了起来。血流一股股向心腑冲了过去,又胀又麻。他再不犹豫,张口要喝了那杯药茶。
熟料沈稚却忽然将盖碗向后轻移,躲开了。
他心中猛然升起希望,抬眸去望她,却撞见她眼眸中一点天真而残忍的微微笑意,她逗弄似的轻轻开口,“阿蛮,你怕么?”
他心中一沉,声音喑哑。“怕。”
沈稚极了解他,她好奇地凑过来望着他的眼睛,“你是怕死了之后,就再也见不到我了。是不是?”
“小姐。”他终于有几分撑不住,“这次之后……是真的再不能相见了。”
沈稚竭力压下心绪波动,面上依旧是带着浅浅笑意,“哦。既然如此,若有什么遗言你此刻便说了吧。”
凶夷人闭目轻声道,“那柄轮回匕首,我已经放在小姐书房的暗格里。小姐之后…可用它剖出我的心脏和肋骨,埋在关州。阿蛮愿守护小姐一生康宁顺遂。”
砰——
沈稚将那茶盏重重撂了。深深吸气,似在压抑什么,“好、好、好,阿蛮,真有你的。”颇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
凶夷人茫然无措,“小姐若不喜,那便算了。”
又解释一句,“我不是有心惹你生气。”
沈稚暗暗将手指捏得死紧。很快调整好险些失控的情绪,重拾温柔笑容。几番折腾下来,那微温热的药都凉透了。她端来喂到阿蛮口边,“这点小事,我当然可以答允。阿蛮小心辣口,慢些喝。”
浓重的药味飘散开来。
他一颤。
最后看她一眼,小姐依旧笑靥温婉。
沈稚眼都不眨一下地望着他。直到他慢慢将杯药茶饮尽了。
“你还真是挺乖的。出乎意料。”
那药虽凉了,入口之后却有一股浓重的辛辣顺着食道、胃里,直冲向四肢百骸。
“阿蛮,你在发抖,你知道吗?”
他茫然看她,金棕的眸光中隐有几分水润的不舍。
沈稚仿似心中稍软,叹了口气,“阿蛮,你还记得吗?当初养的那只小猞猁救不活时……”
他点头,“记得。小姐心疼它,就一直那么抱着、顺它的毛,哄它。后来,那小猞猁走得很安心。”
沈稚张了张手臂,不言而喻。
凶夷人浑身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