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日前,江南边境村庄突发瘟疫,多发于小儿老人,咳喘严重者至咳血而亡,面青发紫,迅速波及至江南周围主镇村落,药庄药店供应不足,救治最为关键药草白苏苦于无货,从平日的三文钱至天价黄金,有人借此暗中出售发国难财,近日多有宣单散落于镇街各处,白纸黑字,乃是控告沈清辞为前朝梨安公主之子,前朝余孽为太煞孤星之命,带来此瘟疫祸患,当朝皇帝于当年包庇母子,才遭至今日灾情。
民愤四起下,流民围至都尉府,瘟疫死伤愈加无法控制,甚危急府兵军队,民众纷纷请求上书,至登闻鼓前,请求诛杀沈清辞,抵达天听,平息民怨。
三日前,太子沈品文以此于上京起兵造反,美其名曰,为民除害,匡扶正室,联合北漠主张派连占大梁北漠十二座城池,借以北漠一派的辎重粮草及军队,将驻扎在京城外的三大营密谋控制,释解兵权,封锁上京,囚禁璟帝,并公告天下代理国政,众老臣元老上书反对,皆将其囚禁重伤甚至诛杀,以儆效尤,遂无反对者,僵持左右,欲逼璟帝禅位。
水青山庄,满眼素白,白布裱起。
逐渐入秋,竹青漫上秋黄,多是刺眼的冥币在山庄四处舞着,白灯笼亦是微微稍动,映入眼帘,终叫人糟心,尽是刺眼的白。
前厅处,硕大的棺木坐于堂前,素纱摇曳,绢布落下,入眼尽是萧瑟寂寥,不远处唢呐奏响,听闻山下村庄要办喜事,这才闹得喜庆安乐,引得喜鹊在空中逃窜,打了几个圈又撞到一块,吓得他们晃晃悠悠。
奈何朝前厅看去,林长缨跪于蒲团上,一袭麻衣坠地,头戴木兰簪花,讷讷地跪在此处,不知过了多久。
倏地,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余光一瞥,只见穿着素衣的李成风和萧雪燃走来,亦是忧心忡忡,日渐消瘦。
李成风望了眼棺木,哑声道:“夫人”
原本想说些什么,不料林长缨的却抢先问着。
“白苏炼制的药丸送到灾情重镇了吗?”
李成风稍愣,回道:“已经送去了。”
“召集江南附近山庄习岐黄之术的弟子前去这些镇上支援,这也做好了吗?”
“嗯,我已经修书前去拜托了,山庄的老师父会安排好的。”
“那就好”
二人看不到她的神情,只听她气若游丝地回应着,身着麻衣宽大厚重,覆在她身上多是几近摇摇欲坠之势。
萧雪燃看在眼里,跪在她身后,祈求道:“小姐,您在这已经一天一夜了,你要是难过,就就哭出来吧!别憋在心里”
萧雪燃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直到林长缨轻轻拂开她的手,沉声道:“现在哪有时间难过,你们二人若是还愿听我的话,就前去东海边境,助袁大小姐一臂之力,此次太子游说他的旧部,借东瀛倭寇来犯,疏于后方,趁着这个机会起兵,定然需要人手。”
“那您呢?”
“我想在这待会儿,再陪陪他,你们都先下去吧!待会儿官府的人就来了”
她摆了摆手,示意不愿多说,随即将捧着几把麦秸丢于眼前的火盆,火星点四溅爆蕊,弥漫着草木灰的味道,冲走了弥漫在山庄的淡淡药香。
萧雪燃本想说些什么,却被李成风阻止,二人便朝灵堂拜了三拜,终是回望几步才肯离去。
不多时,前厅内走出一人。
林长缨讷讷地瞧着地上的影子,晃过神来,才发现温君珏走出,及至棺木前,伸手朝里面,抚着他的衣裳。
只听他沉声道:“不愧是平南林府的人,都到这样的地步了,还如此冷静,将他的死讯传遍四境之内,以安抚民心。”
林长缨朝外瞥了一眼,察觉到树影下的缕缕人影,她扶着膝盖起身。
“温前辈倒也不必如此,事到如今,我又能做些什么,总是要向前看的。”
温君珏似乎受到了什么刺激,一甩衣袖,冷哼道:“好一个要向前看,刚刚来的是昔王的人吧!如今太子借机起兵,两相党争众说纷纭,他还要秉着千里勤王的美名回上京,你还想一路杀回去不成?”
“那不然呢?”林长缨依然面色平淡地说着,攥紧了手中的天宁阁令牌。
“我说过,林家当年失去的,我都会要回来,如今不失为一个好机会。”
温君珏深吸口气,八字胡气得微颤,周遭竹林似是感到股内力涌现,顿时化为雨针四处射去,直击树干,裂纹满布,吓得监视此处的人纷纷往后躲,几乎割去他们鬓间的碎发。
再回过神来,只见林长缨朝灵堂作深揖而离去。
十日后,沈怀松于江南起兵,公开斥责太子沈品文欺君罔上、囚禁君父、诛杀忠良的罪名,召集就近的荆州津门军队,带领袁棠仪支援的江南水师北上勤王,一路与太子党羽和北漠私兵厮杀,于兵将前,终是不敌昔王沈怀松,不过十日,便率轻骑先行抵至皇宫前,眼见兵临城下,见风使舵者繁多,趋炎附势者不少。
满眼望去,昔日繁华不复,只余硝烟废墟,难以看清原有的模样。
林长缨与沈怀松行于队伍前,风尘仆仆间,几乎没停歇地从江南往上京赶,借着昔日二人的威望,重整军队,加以威逼利诱,许多小城缴械投降,奈何北漠私兵血性狼性未减,终是一番苦战至此。
沈怀松看了眼身旁的林长缨,眸中复杂之色涌现,原寻至他时的一袭月白素纹衣裳,如今已是染上灰白甚至血渍,这腰间的白布亦是染成血花。
刚见到她之时,没想到她会出现在面前还主动来寻,奈何整个人都较为沉肃,回想斥候传来的消息,都说沈清辞已死。
如今再看,这十天来他却问不出口。